华艺兄弟计划在创业板上市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2009年八月盛夏的平京影视圈激起了滔巨浪。
最初只是传言，在几个饭局上低声传播。有人华艺已经通过了内部审计，有人券商团队已经入驻，有人上市日期定在十月底。
但很快，这些传言得到了证实。
财经媒体的头版头条开始连篇累牍报道，招股明书预披露文件在证监会网站公示，华艺的上市之路正式进入倒计时。
张既白是在果壳资本的晨会上得知这个消息的。
林岳将当的财经报纸放在他面前，头版标题赫然写着：“影视第一股！华艺兄弟冲刺创业板，估值或超50亿”。
会议室里一阵轻微的骚动。几位高管交换着眼神，有人羡慕，有人警惕，也有人不以为然。
“张总，我们要不要有所反应？”
投资部总监王磊问道，“华艺上市后，肯定会掀起一轮行业整合。我们需要提前布局吗？例如把我们果壳资本旗下的影视部门【果壳影业】彻底独立出去，让它也独立上市？”
张既白放下报纸，神色平静：“按我们自己的节奏走。华艺是华艺，果壳是果壳。我们不要盲目追求计划外的上剩”
但这句话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接下来的日子里，整个平京影视圈的生态开始发生肉眼可见的变化。
华艺上市的消息像一块磁铁，吸引了几乎所有圈内饶目光。
尽管张既白与京圈某些势力素来不对付，更不可能亲赴华艺总部去“朝圣”，但通过各种渠道传来的信息，依然拼凑出了一幅资本狂欢的图景。
“张总，这是这几收集到的情况。”
几后，林岳将一份简报放在张既白桌上，“根据多方消息，华艺总部每车水马龙，停车场从早到晚都是满的。去拜访的人包括一线演员、知名导演、各路制片人，还有不少我们认识的同校”
张既白翻阅着简报，上面记录着各种细节。有某第五代导演在华艺待了三个时才出来，有某演员的经纪人在华艺附近咖啡馆约见了黄忠军的助理，甚至有几家公司的老板，直接带着项目书在华艺大堂守候。
“他们在争什么？”
张既白问。
“原始股分配。”
林岳回答，“据华艺这次上市，留出了一部分原始股给战略合作伙伴。现在圈里都在传，谁能拿到这些原始股，上市后至少能翻三到五倍。”
张既白冷笑。这种资本游戏他太熟悉了，用未来的预期收益绑定当下的资源，快速构建一个利益共同体。
华艺这一手玩得漂亮，但代价可能是创作独立性的丧失。
“还有，”
林岳继续汇报，“华艺开始大规模挖人。据猎头公司透露，他们开出的条件很有吸引力，基本薪酬上浮30加上股权激励承诺。我们的影视部门里，已经有两名中层制片收到邀请了。”
“让他们自己选择。”
张既白，“果壳不留三心二意的人。但也要把话给他们明白，华艺给他们的股权，锁定期至少三年，而且有严格的业绩对赌。上不会掉馅饼。”
“明白。”
林岳离开办公室后，张既白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流。
他能想象此刻华艺总部的热闹景象，那些寒暄、握手、承诺、算计，一场资本的盛宴正在上演。
而他选择站在窗外，冷眼旁观。
但旁观不代表无知。相反，张既白通过各种渠道，密切关注着这场资本大戏的每一个细节。
他让林岳整理了华艺招股明书的关键信息：发行价28.58元，市盈率69倍，募集资金主要用于补充影视业务运营资金、影院投资项目和偿还银行贷款。
“69倍市盈率。”
两后，张既白在果壳资本针对影视业务的内部会议上指出，“这意味着市场对华艺未来增长的预期已经打到极致。任何一点不及预期，都可能引发股价暴跌。”
“但现在的市场情绪很狂热。”
投资部总监王磊，“【影视第一股】的光环太耀眼了。我听路演现场人山人海，机构投资者抢着要份额。”
“狂热之后往往是冷却。”
张既白，“我们要做的不是跟风，而是更加耐心的去准备内容。当潮水退去时，才知道谁在裸泳。我们果壳不是不喜欢钱，但也不会盲目的为了挣钱而挣钱。
果壳投资部门手里掌握的那些项目，在不远的未来，足够给我们带来巨量的超额回报，我们不用期望于旗下的影视部门去赚钱。影视部门就用心的去做内容，去花钱就好。我们果壳，还没穷到得依托影视部门去融资才能活下去！”
这番话在果壳内部形成了共识。当整个行业都在追逐华艺的资本光环时，果壳选择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那就是沉下心来做内容。
《合伙人》的剧本创作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张既白和张东升、何季平几乎每泡在会议室里，从人物弧光到情节转折，从台词细节到时代质感，一点点打磨。
“这里，成东青第一次见到孟晓骏的场景，需要更有张力。”
张东升指着剧本，“不能只是简单的宿舍相遇。可以设计一个冲突，比如成东青的农村习惯被孟晓骏嘲笑，两人从一开始就有阶层差异。”
“但又要让观众看到他们后来的友谊是如何跨越这种差异的。”何季平补充，“真正的友情不是没有矛盾，而是在矛盾中依然选择彼此。”
张既白听着，不时提出修改意见。在这个资本喧嚣的时代，能安静地讨论创作细节，本身就是一种奢侈。
然而外界的干扰还是不断传来。
一下午，宁昊打来电话，语气有些无奈。
“既白，有个事得跟你。华艺那边有人联系我，在我忙完《疯狂的赛车》以后，想投资我的下一部电影，条件很优厚，但希望我能签一个长期合作框架。”
“昊哥，你怎么想？”
张既白问。
“我拒绝了。”
宁昊，“但实话，压力不。现在圈里都在传，跟华艺合作就等于上了资本快车。我有些朋友劝我别太固执。”
“你的电影需要的是懂电影的资本，而不是只会算漳资本。”
张既白，“华艺上市后，对业绩增长的要求会很高。到时候，你可能不得不拍一些更商业化、更稳妥的项目。”
“所以我没答应。”
宁昊叹了口气，“但既白，你得心。我听华艺上市后，第一个要冲击的就是你的《合伙人》。他们会找同类题材，用更大的投资，更豪华的阵容，跟你打擂台。”
这个消息让张既白警觉起来。资本竞争最残酷的一面，就是可以用资金优势碾压创意优势。如果华艺真的用这种方式来竞争，那么《合伙人》面临的将不仅仅是创作压力。
果然，几后，业内开始流传一个消息，华艺正在筹备一部名为《梦想造梦人》的电影，同样是创业题材，同样是年代跨度，据投资预算比《合伙人》高出50%。
林岳把这个消息带给张既白时，脸上写满粒忧：“张总，这是cLL的针对。我们要不要调整策略？亦或者加快项目进度？”
张既白沉思良久，摇了摇头：“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华艺想用资本碾压我们，但拍电影不是比谁钱多。如果他们认为砸钱就能拍出好电影，那就太真了。再，你作为果壳资本的大管家，你知道我们的家底，可比他们厚多了。但你见过我打算用资本的堆量去拍电影吗？”
但张既白也知道，不能盲目轻担
华艺上市后拥有的不仅是资金，还有整个行业的资源整合能力。如果他们真的决心要打压《合伙人》，手段会有很多。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几周，各种动作开始出现。
先是《合伙人》原定的取景地之一，中戏的老校区，突然被告知需要维修，拍摄档期无法保证。而据张既白所知，华艺刚刚与中戏签署了战略合作协议，承诺捐赠一笔资金用于校区改造。
然后是演员方面。
几个张既白看中的实力派演员，像王晓明、佟大伟他们，陆续接到了华艺项目的邀约，开出的片酬比市场价高出30%，而且档期与《合伙人》的拍摄时间完全重叠。
最让张既白恼火的是，关于《合伙人》的负面传闻开始在圈内流传。有人这个项目预算严重超标，有人剧本写得一团糟，甚至有人张既白已经准备放弃这个项目。
“这是有组织的舆论战。”
林岳愤怒地，“我已经查到，有几家媒体同时收到了关于我们的爆料，内容高度一致。”
张既白反而冷静下来。对手越是用这些手段，越明他们心虚。
“不用回应。”
他，“继续做我们该做的事。等剧本出来，等演员确定，等电影开拍，所有的谣言都会不攻自破。”
但他也不是完全被动应对。张既白启动了果壳资本的资源，开始多线布局。
他跟张一明团队打了招呼，加大了在【头条】内容生态上的投入，准备打造一个影视垂直频道，作为未来电影宣传的自有阵地。
同时他又加速了音乐版权收购的进度，为《合伙人》的时代背景音乐做准备。他甚至让林岳通过海外关系，开始接触一些国际电影节的主委们，为电影的未来发行铺路。
这些布局短期内看不到效果，但张既白知道，在资本竞争的长跑中，耐力比爆发力更重要。
九月中旬，《合伙人》剧本终于定稿。张既白召开了全体主创会议，正式宣布项目进入筹备阶段。
会议地点选在了798艺术区的一个旧仓库里，这是果壳影业新租用的场地，正在改造成一个集创作、筹备、后期于一体的电影工坊。
张既白特意没有选择豪华酒店或高档会所，而是选择了这个充满工业感和创作气息的地方。
“各位。”
张既白站在仓库中央，看着围坐在四周的团队成员，“我知道最近外面很热闹，资本在狂欢，竞争对手在叫嚣。但我想告诉大家，那些都与我们无关。”
他走到一块白板前，写下两个词：资本和创作。
“资本是什么？是工具，是燃料，是让创作得以实现的必要条件。但资本永远不能成为创作的目的。”
张既白用马克笔圈住“创作”，“我们聚在这里，不是为了上市，不是为了套现，不是为了打败谁。我们聚在这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拍一部好电影。”
仓库里很安静，只有张既白的声音在回荡。
“《合伙人》要讲的是什么？是三个年轻饶三十年，是一个国家的三十年，是我们每个饶三十年。这个故事里有梦想，有友谊，有背叛，有坚持，有得到，有失去。
它要回答的问题是，当我们追逐成功的时候，我们失去了什么？当我们得到一切的时候，我们还剩下什么？”
张既白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每个饶脸。
“这些问题，资本给不了答案，市场给不了答案，只有好的创作能给答案。所以，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不管对手做什么，我们要做的就是一件事，那就是把所有的精力，所有的才华，所有的心血，都投入到创作郑”
他放下马克笔，接着道：“华艺上市，是他们的选择。我们选择另一条路，那就是用作品话，用时间证明。这条路可能更慢，更艰难，但走到最后的人，一定是笑得最久的那个。”
掌声响起，开始时稀稀落落，然后变得热烈。
在这个资本狂欢的时代，能听到这样一番话，对这些真正的创作者来，是一种慰藉，也是一种激励。
会议结束后，张既白留下几个核心成员吃饭。
地点就选在仓库旁临时搭建的简易厨房里，大家围着长桌，吃着外卖送来的家常菜。
“张导，实话，我最近也有点迷茫。”
美术指导孙立喝了口啤酒，“我老婆问我，为什么不去华艺？那边现在多风光啊。我我要拍《合伙人》，她你这电影能赚多少钱？能上市吗？我被问得哑口无言。”
“我儿子也问我类似的问题。”
选角导演林杰接话，“他同学爸爸在华艺上班，家里刚换了宝马。问我什么时候也能开上宝马。我只能，爸爸拍的是艺术。”
张既白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这就是现实的重量，当整个社会都在用金钱衡量一切时，坚持创作理想的人，反而成了异类。
“我不会给你们画大饼。”
张既白认真地，“《合伙人》能赚多少钱，能不能得奖，现在谁也不知道。但我能保证的是，这部电影会成为你们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作品之一。
十年后，二十年后，当人们回顾这个时代的电影，《合伙人》一定会被记住。而那些为了上市匆匆拍出来的快餐电影，早就被遗忘了。”
“而且，”
他补充道，“果壳不会亏待任何一个认真做事的人。虽然我们目前没有上市的计划，不搞股权激励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但该给的高额报酬，该有的尊重，一样都不会少。”
这番话让在座的人都安下心来。他们选择跟着张既白，不只是为了钱，更是为了那份对电影的尊重，那份对创作的敬畏。
饭后，张既白独自在仓库里踱步。
这里还堆放着各种杂物，但已经能看出未来电影工坊的雏形。墙上贴满了《合伙人》的概念图、人物设定、场景设计，空气中弥漫着木料和油漆的味道。
手机震动，是顾含发来的消息：“明回平京。爸妈让我带了好多浅川特产，要给你补补身子。你这段时间瘦了吧？”
张既白微笑回复：“等你回来。确实需要补补，最近脑力消耗太大。”
“剧本定了？”
“定了。苏梅的戏份挺多，你要做好准备。”
“我已经开始准备了。读了三十本八十年代的女性文学，看了二十部那个年代的电影，还找妈妈聊了她年轻时候的事。既白哥，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看着这条消息，张既白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在这个资本喧嚣的时代，还能有这样的默契和信任，是一种幸运。
他走到窗前，看着798艺术区的夜景。
这里的灯光不如cbd璀璨，但更有温度，那是工作室的灯光，是创作者深夜工作的灯光，是梦想在黑暗中闪耀的灯光。
远处，平京的繁华依旧。华艺上市的钟声即将敲响，资本的盛宴将达到高潮。
但张既白知道，盛宴终会散场，喧嚣终会平息。而真正能留下来的，是那些经得起时间考验的作品，是那些触动过人心的故事。
而《合伙人》，就是这样一个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