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叶彤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指尖微微动了动。
死寂被她轻飘飘的一句话打破,声音依旧带着几分刚从混沌中挣脱的滞涩,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我相信的。”
周屿浑身一震,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握着叶彤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像是揣着一团烧红的炭火。
眼底的幽暗瞬间被狂喜点燃,那点疯狂的期待骤然膨胀,几乎要冲破他极力维持的平静,连声音都在微微发颤,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难以置信:“你相信?你真的相信?”
叶彤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维持着那副空洞的模样。
目光依旧胶着在前方的黑暗里,瞳孔里映着破碎的树影,像是已经被他描绘的虚妄彻底蛊惑,成了一个没有自主意识的提线木偶。
周屿彻底沉不住气了,他像是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松开叶彤的手,却又急切地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仿佛生怕她下一秒就会反悔。
他附身凑近,额头几乎要抵上叶彤的额头,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声音里的狂热几乎要溢出来,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笃定: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一样!那些人都太蠢了,他们被世俗的规则蒙蔽了双眼,看不到神的荣光,只有你,只有你能懂!
只有你配得上成为神的祭品!”
他像是打开了某个尘封已久、装满了疯癫执念的匣子,开始语无伦次地、疯狂地向叶彤描绘那个所谓的神之世界,每一个字都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那是一个没有痛苦的世界!
没有猜忌,没有背叛,没有那些肮脏的欲望和无休止的争斗!
是纯净的金色,像是融化的圣辉,地是柔软的云絮,踩上去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轻盈!
每一寸空气里都飘着甜香,是灵魂被净化后的味道!
所有人都能得到永恒的安宁,再也不用被生老病死束缚!”
他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吓人,像是有两簇跳动的鬼火,闪烁着偏执的光芒,“但想要神真正降临,就得做出牺牲,真正的牺牲!
肤浅的供奉根本入不了神的眼!”
到“牺牲”两个字时,他的声音陡然压低,眼神里闪过一丝阴鸷,却又很快被狂热覆盖。
他故作迟疑地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叶彤校服的肩线,指尖的触感隔着布料传来,让他的呼吸越发急促,语气也变得诡秘又蛊惑,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在耳边低吟:
“这不是普通的牺牲……是要献上最纯粹的灵魂,最虔诚的血肉,用生命作为祭品,才能换来神的垂怜,才能打开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他死死盯着叶彤依旧“木然”的侧脸,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话语里的暗示越来越明显,几乎要挑明那层血淋淋的窗户纸:“你住的那栋宿舍楼,你知道吗?
那不是普通的建筑,那是神选中的、最大的祭坛!
每一块砖,每一寸墙,都浸染着先驱者的虔诚,都刻着召唤神的符文!”
“先驱者?”叶彤终于有了反应,她微微歪头,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和一丝怯怯的好奇,像是在询问一个不解的谜题。
周屿的眼睛瞬间更亮了,像是饿狼看到了落单的猎物。
他以为这是叶彤彻底上钩的信号,迫不及待地往下,语气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是刘英英!
那个坠楼的女生,她是自愿献祭了自己!
她是第一个走向神的人,是伟大的先驱!
她的灵魂已经沐浴在神的光辉里,正在新世界等着我们!”
他凑得更近了,温热的呼吸喷在叶彤的耳廓上,带着毒蛇吐信般的阴冷,一字一句,像是在下达最后的指令:“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了。
只差你了,叶彤。只要你献祭自己,填满祭坛最后的空缺,神就会降临!
这个污浊的世界,就会被净化!”
他像是怕叶彤退缩,又急忙补充,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施舍的温柔,像是在安抚一只即将被献祭的羔羊:“你放心,等神降临的那一刻,我会站在祭坛的最顶端,向祂虔诚祈祷,求祂怜悯你的牺牲,求祂让你和刘英英一起复活,一起进入那个永恒的乐园!
我们会一起,见证新世界的诞生,成为神座下最荣耀的信徒!”
叶彤沉默了。
黑暗里,周屿能看到她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像是被这个美好的愿景打动。
然后,她缓缓抬起手,双手捧住自己的脸,指尖轻轻摩挲着脸颊,动作带着少女的娇憨和憧憬。
她的眼中像是突然亮起了星星,闪烁着一种近乎痴迷的光芒,语气里满是真和向往,软糯得像是能掐出水来:“真的吗?
那一定很美吧……没有痛苦,没有烦恼,还能和英英学姐一起……”
她顿了顿,忽然歪头看向周屿,眼底的迷茫褪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纯粹的好奇,声音软糯得像是在撒娇:“你知道我为什么相信神吗?”
周屿的心彻底落霖。
他看着叶彤这副被蛊惑得神魂颠倒的模样,只觉得自己筹谋已久的计划已经胜券在握,胜利的果实就在眼前。
他放松了捏着叶彤肩膀的手,甚至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像是在和一个迷途知返的信徒闲聊,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为什么?你是大学生,受过高等教育,按理,应该不会信这些才对。”
叶彤看着他。
看着他眼底翻涌的狂热,看着他脸上抑制不住的得意,看着他那副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的模样,看着他像个跳梁丑一样,在自己面前表演着一场荒诞的闹剧。
然后,她微微一笑。
那笑容很轻,很淡,却解开了所有的伪装。
她眼中的空洞和懵懂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嘲讽的清明,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洞穿人心。
之前的乖顺和真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声音都染上了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她一字一句,清晰地道:
“因为我就是神啊。”
周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冰水,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他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股狂喜的热度迅速褪去,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恐惧,从脚底直冲灵盖,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怔怔地看着叶彤,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喉咙里只能发出一阵干涩的“嗬嗬”声。
黑暗中,叶彤缓缓放下捧着脸的手,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地刺进周屿的眼底,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像是在看一个跳梁丑,又像是在看一只误入陷阱的蝼蚁。
风,不知何时又开始吹了。
梧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低低地嘲笑,又像是在为这场闹剧奏响落幕的乐章。
远处的路灯忽明忽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明明灭灭间,映着周屿骤然惨白的脸,和他那双写满了惊恐和不敢置信的眼睛。
死寂,再次笼罩了这条偏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