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办法,姜灼的左手剑并不快,自己此时的力气也并不足够,为保万无一失,只能利用身体下坠的力量,来给出这致命一击。
好在早从三日前的对峙,姜灼就发现,庞破山从来没把自己和沈观芷两个女子当回事。
自来士族尚且讲究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但自嘲家奴之子出身的庞破山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命有什么价值,反而事事亲力亲为,也因此多次将自己置身于险境而不自知。
没有挟持价值的话,索性一剑了结吧,也当是为民除害。
姜灼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的。
“郡主还真是杀伐决断,”穿着姜灼素衣的弦川也走上前来,故作柔弱地感叹道,“但没想到竟也舍得让我也卷入这险地,真是……狠心呐。”
给了表演欲发作的弦川一个白眼,姜灼伸手从宽大衣衫中取出了伪装身形用的软枕,转而看向地上的庞破山。
庞破山已经完全没有了声息。
但姜灼还是用脚踩住了庞破山的胸膛,将剑架在了他的脖颈上,继续动作。
意识到姜灼在做什么的弦川一愣,旋即退后几步。
毕竟右肩负伤无法使劲,如今的姜灼行动起来,颇为费力。
从沈观芷处借来的那身淡雅温柔的粉裙已经沾染上了未干的血迹,连着姜灼脸颊也溅惹猩红点点,专注神情之下,更显眉目刚烈。
少顷,姜灼总算割下了庞破山的首级,将其高高提起,冲着殿前缠斗的四人高喊:
“庞破山已死,二位还要为他效命吗?”
很震撼的一幕。
十七岁的粉衣少女身姿纤弱,于空旷殿前,单手提起了庞破山满是胡髯的凶恶头颅。
庞破山那标志性的三角眼尚未合拢,似是不可置信眼前人真的敢动手,脖颈断面处犹滴滴答答地淌着鲜血淋漓,汇成殿中的一块血污。
但比起这些更令人错愕的是姜灼脸上的表情。
姜灼在笑。
从未见她笑得如此灿烂放肆。
如水鸟溪中捕猎溅起流水潺潺,如夏日骄阳从树枝初绽光芒,亦如纷繁桃花落尽结成新果。
姜灼当然应该笑。
前世的自己可是差点被苏砚清作为礼物送到庞破山府邸,今生虽也拜苏砚清所赐,让自己再次遇见了庞破山,但自己这次却斩下了他的首级!
这是属于姜灼的胜利。
命运循环往复,轮回两世再出难题,但这一次,姜灼给出了跟前世不一样的答案。
不是上不得台面的罪臣之女,不是流转在权贵手中的卑微宠姬,不是一心求死的绝望侍妾,不是折毁容貌就失去价值的花瓶。
姜灼就是姜灼!
是浦城姜氏唯一的血脉,是前参知政事姜惇之独女,是载入皇室名册的昭宁郡主,是西夏王室散佚在外的尊贵王姬!
殿内静寂。
早在确认自家主子已死时,两名黑衣人就在第一时间离开了搭。
姜焰和司马崇却愣在原地,迟迟没有行动。
最后,还是弦川反应过来,轻轻拍了拍姜灼的肩膀,几人才如晃神般的过来地想起去接应提前被转移出去的沈观芷。
“喂!”司马崇不满地提醒道,“你该不会是第一次杀人被吓糊涂了吧?”
完,司马崇这才想起,这似乎并不是姜灼第一次杀人了,至少前年的姜灼就当着众饶面用匕首反杀过献舞的行刺者。
或许,眼前这位郡主远比自己想象得有更多秘密。
司马崇不禁目光幽幽。
姜灼也收了笑意,讪讪解释:“哪有?我是看计划太顺利了,所以才这么高心。”
一如先前所料,外面那些包围百花洲的叛军或许并不完全听从庞破山的指令,但方才殿中的那两名黑衣刺客却真真切切是庞破山的亲信,杀掉庞破山至少能解决软禁的困局。
早在赵翊白离开之后,姜灼就已悄悄将自己在百花洲的侍从都换成了自己和姜焰的人手,又加上赵翊白临行前给自己留了额外一万饶军队驻扎在郊外。
姜灼压根儿没打算信苏砚清的话,只待苏砚清的人突围百花洲,一出城就会让弦川带人劫走自己和姜焰,但姜灼远没有想到的是,即便是希望挑拨赵明景和赵翊白纠纷对立的主战派内部也会有如此多的分歧,竟然让自己连离开百花洲的机会都没樱
其中,更令姜灼意想不到的是,庞破山包围百花洲的那一夜,自己放出的黑鸦根本没按自己的想法去向弦川报信,乃至弦川迟了两日,才发现百花洲被围之事。
真是复杂的一局。
苏砚清在算,姜灼在算,庞破山在算,赵翊白也在算。
太多人算计的结果,就是会在众力巧合之下,将结果推向一个任人都意料不到的局面。
不过现在却不是复盘这一切的时候,必须马上将沈观芷转移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带着姜焰离开这是非之地。
毕竟,按两方主战派的想法,仅需自己和沈观芷一方出事就行了。
赵翊白留下的守军已与庞破山带来的叛军开始交战,百花洲亦沦为了一片兵戈火海。
“还别,”见姜灼放下庞破山的头颅,司马崇上前几步,伸手将其提起,赞叹道,“这样还挺有威慑力的。”
“当然!”姜焰趁机补充道,眼中都是对姜灼的欣赏,“这在军中可是枭首奇功!”
姜灼和弦川无语笑笑,司马崇则就此捎上了庞破山的首级,一路持剑嘶吼喝令,道边兵士纷纷止步,不敢上前。
故而,一行四人虽然各有受伤不会武者,倒也一路顺通无阻。
为免战火惊扰,姜灼命人将沈观芷带到了园中的一处水榭亭阁安顿。
正当姜灼等人接近此处时,重重卫兵却将四饶退路全部围堵。
是沈观芷的行踪被发现了吗?
姜灼、姜焰、司马崇各自取出佩剑戒备向敌,就连不会武的弦川也借用了姜灼一把剑,紧张防卫着四面敌兵的接近。
远处火光倒映湖面涟漪,凛冽剑影刀光间更衬四人神情坚毅,众人将后背靠在一处,共同握紧了手中刀剑,正要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时,一个留着长须的瘦高中年官员从兵甲胄卫中坦然走出。
战前紧张的气氛瞬时凝滞。
姜灼也忍不住望向身边人。
“……爹?怎么是你?”
认出军前来饶司马崇惊觉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