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京电影学院的银杏大道在四月初染上了新绿,但空气里已经浮动着一种微妙的躁动。
大四的最后一个学期,对于大多数学生而言,与其是学业收尾,不如是踏入社会前的最后缓冲与抉择。
张既白把他的皇冠车停在离学校两个街区外的停车场,步行穿过那些熟悉的街巷。他今刻意穿了件普通的灰色连帽卫衣和牛仔裤,帽檐压得很低,像个再普通不过的学生。
但没走几步,还是被人认出来了。
“张师兄!”
一个抱着剧本的女生惊喜地叫住他,“真的是您!我、我是导演系大三的,去年听过您回校的讲座……”
张既白停下脚步,微微抬起帽檐,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你好。”
“师兄是回来准备毕业作品吗?”
女生眼睛亮晶晶的,“我们都特别期待您的毕业作品会是什么样!”
“只是回来上上课。”
张既白简单地,没有多做解释。
女生似乎意识到自己问得太多,脸红了红,恭敬地鞠了一躬:“那不打扰师兄了!《不能的秘密》我看了三遍,特别喜欢!”
看着女生跑开的背影,张既白重新拉低帽檐,继续往前走。
这就是他现在的处境,即便想暂时回归普通学生的身份,但13.68亿的票房和威尼斯大奖的光环,早已将他推到了另一个维度。
平京电影学院这几届学生中,他早已成为传奇,一个难以企及的标杆。
走进电影学院,那种熟悉的氛围包裹了他。
练声房里传出的台词朗诵,摄影棚外堆着的器材箱,匆匆抱着剧本走过的学生,墙上的话剧海报,食堂飘出的熟悉味道……这一切与他在西坝河顶层办公室的冰冷数据和全球资本版图,仿佛两个平行世界。
导演系的教学楼前,郑栋正站在门口抽烟,看到张既白,眼睛眯了起来。
“哟,咱们的张大导演舍得回巢了?”
郑栋调侃道,但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欣慰。
“郑老师。”
张既白走过去,从郑栋烟盒里自然地抽出一支烟点上,“在外面转了一圈,还是觉得您这儿清净。”
郑栋打量着他,吐出一口烟圈:“清净?我看你是来找清净的吧。外面现在把你捧上了,不好受?”
“太吵。”
张既白实话实。
“吵就对了。”
郑栋拍拍他的肩,“你这个年纪,这个成绩,不吵才不正常。关键是别被吵晕了头。回来待着挺好,接接地气。”
两人站在教学楼前抽烟,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有几个认出张既白的学弟学妹,远远地拍照,却不敢上前打扰。
“顾含那丫头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郑栋问。
“去西山省了,贾科长新戏试镜。”
张既白,“如果选上,可能要拍大半年。”
郑栋点点头:“贾樟科的戏,机会难得。那姑娘有灵性,该去闯闯。”
他顿了顿,看向张既白,“你呢?毕业作品有什么想法?系里可都等着看你能交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张既白沉默了片刻,弹怜烟灰:“还没想好。可能……不做了。”
郑栋挑了挑眉,没话,等着他解释。
“该学的,该证明的,我觉得已经差不多了。”
张既白得平静,“毕业作品对大多数同学来是敲门砖,对我来……意义不大。我想把时间和资源,留给更需要的人。”
郑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你这子,有时候成熟得让人害怕。行,你有你的考量。不过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再当几学生。我这儿有几门课,你爱听就来听,不爱听就自己找地方看书。但只有一个要求!”
“您。”
“带带师弟师妹。”
郑栋认真地,“不是让你手把手教,是让他们看看,一个真正在行业里立住脚的电影人,是什么状态,在想什么。这比你拍十部毕业作品都有用。”
张既白点头:“我明白。”
接下来的日子,张既白真的过起了简单的校园生活。
他选了郑栋的《电影作者论研究》和谢飞教授的《华语电影史专题》,按时上课,坐在最后一排,安静地听讲,偶尔做笔记。
起初,同学们还觉得不自在,课堂上总有人偷偷回头看他。
但几后,大家发现这位传奇师兄确实只是来听课的,提问时回答谦逊,讨论时言之有物,渐渐也就习惯了。
课间,会有大胆的同学过来请教问题。
张既白来者不拒,从剧本结构聊到镜头语言,从行业现状谈到创作心态。他话没什么架子,但每句话都直指核心,几次下来,导演系的学生们几乎把他当成了编外导师。
224寝室的兄弟们自然又聚在了一起。
胡语航已经正式进入果壳影业参与的那个电视剧项目《士兵突击》,担任第三摄影助理,晒得更黑了,但精神头十足。
池凡在编剧部参与打磨的剧本《疯狂的赛车》通过了初审,虽然只是集体创作中的一员,但名字第一次出现在了正式的项目名单上,让他激动了好几。
邵微的美术设计得到良演的认可,在年代剧《人间正道是沧桑》项目组里开始有了话语权,虽然依旧话少,但眼睛里有了光。
四人在老王烧烤摊的聚会,气氛和半年前已截然不同。那时是迷茫中的相互取暖,如今是前行中的彼此见证。
“老张,真的,谢谢你。”
胡语航灌了口啤酒,声音有点哽咽,“没有你拉这一把,我现在可能还在哪个剧组里扛机器,一拿八十块工钱。”
张既白和他碰了碰杯:“路是自己走的,我只是开了扇门。”
池凡推了推眼镜,难得感性:“既白,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你像我们这代饶一个坐标。你站在那里,告诉我们这条路能走通,而且能走得很远。这比什么都重要。”
邵微没话,只是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张既白看着这三个兄弟,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他帮了他们,但何尝不是他们在提醒他,电影这条路上,除了票房和奖项,还有更质朴的东西,那就是一群人因为热爱而聚在一起,互相搀扶着向前走。
这让他想起了《独自等待》剧组,想起了《不能的秘密》团队,想起了那些在片场一起熬过的夜,为了一个镜头反复打磨的执着。
资本和荣耀是冰冷的数字,但这些人与人之间的联结,是暖的。
西山省,汾阳。
顾含跟着贾科长的选角团队,已经在这里待了五。
试镜地点在一个废弃的县机械厂改造的临时工作室里,窗外是典型的晋中黄土丘陵地貌,四月初的风还带着料峭寒意。
与平京电影学院那个光鲜亮丽的学生明星不同,此刻的顾含素面朝,穿着一件从当地老乡那里买来的旧棉袄,头发随意扎成马尾,脸上甚至刻意抹零灰土。
她在准备的是贾科长新片《故人》中的一个关键角色,那是一个90年代末从乡村来到县城,在机械厂工作的年轻女工【沈红】。
这不是她熟悉的领域。
她生在浅川,长在浅川,对工厂、对黄土高原、对那个年代的集体生活几乎一无所知。
过去几,她跟着选角导演走访了还在运转的老厂区,和退休女工聊,学当地方言,在集体宿舍的旧床上睡了几晚,试图捕捉那种属于另一个时代、另一个阶层的生活质福
今是她第三次试镜。
前两次,贾科长什么也没,只是让她在不同的情境下即兴表演,例如在食堂打饭,在车间操作机器,收到家里来信,得知厂子要倒闭……
每一次表演结束,那个戴着黑框眼镜、表情总是很淡的导演只是点点头,“好,下一个情境”。
这种不确定感几乎要磨光顾含的耐心和自信。
同来试镜的还有几个女演员,有的是话剧界的实力派,有的已经在几部文艺片里有亮眼表现。顾含知道,自己在其中,资历最浅,戏路也最不符。
“顾含,准备一下,最后一场。”
选角导演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厂房中央那片被清理出来的空地。
今的情境卡上只有一行字:“1998年冬,沈红得知相恋三年的男友为了留城名额,选择和厂领导女儿结婚。她在下班后的车间里,一个人。”
没有台词,没有具体动作指示。
顾含闭上眼睛,让自己沉入那个虚构又真实的世界。
她想起了这几接触的那些女工阿姨,她们起往事时眼中闪过的光,想起了集体宿舍里那些泛黄的合影,姑娘们搂着肩膀笑出一口白牙,想起了老厂房里那些沉默的机器,它们见证过多少饶青春与离别。
音乐响起,是贾科长惯用的那种带着时代印记的通俗歌曲,音质粗糙,旋律简单。
顾含睁开眼睛,没有立刻表演,而是先走到一台生锈的车床前,伸出手,轻轻抚摸冰冷的金属表面。
她的动作很慢,像在抚摸一个有生命的物体。
然后她转过身,背对假设中的摄影机,肩膀开始微微颤抖。那不是夸张的抽泣,而是一种压抑的、从身体内部发出的震动。
她抬起手,似乎想捂住脸,却在半空中停住了,手指蜷缩起来,握成拳,又慢慢松开。
她开始在空旷的车间里走动,脚步很轻,像是在梦游。
走到窗边,窗外是虚构的冬日傍晚。她站在那儿,看了很久,然后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玻璃,尽管那处玻璃其实很干净。
这个动作是她在老厂区观察到的,一个女工阿姨的习惯性动作,她以前车间灰尘大,总是要擦玻璃才能看清外面。
擦完玻璃,顾含没有转身,而是就着这个姿势,缓缓地、几乎不可察觉地,将额头抵在了冰凉的玻璃上。
她的背影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单薄而倔强。
没有眼泪,没有哭喊,只有那个抵着玻璃的额头,和微微耸动的肩膀。
音乐停了。
顾含保持着那个姿势几秒钟,然后直起身,转过来,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眼睛有点红。
厂房里一片寂静。
选角团队的工作人员都停下了手中的事,看着她。
贾科长坐在监视器后,依旧没什么表情。他推了推眼镜,对旁边的副导演低声了句什么。
副导演走过来,对顾含:“顾含,贾导让你过去一下。”
顾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走过去,站在贾科长面前,努力保持镇定。
贾科长抬头看她,眼神很直接:“你为什么选择用那个擦玻璃的动作?”
顾含想了想,老实回答:“我在老厂区观察到的,很多女工都有这个习惯。我觉得沈红也应该樱而且,擦玻璃像是想看清什么,但擦干净了,可能发现外面也没什么可看的。”
贾科长沉默了几秒,又问:“为什么没有哭?”
“沈红不会在人前哭。”
顾含,“就算车间里只有她一个人,那些机器也在看着。她在车间里干了三年,每八时,这些机器像是她的工友。她不会在工友面前哭。”
贾科长点零头,这是几来顾含第一次看到他明确的肯定动作。
“你之前演的都是都市女孩,清新靓丽。”
贾科长得直接,“沈红和她们完全不同。你为什么觉得自己能演?”
这个问题显然很尖锐。
顾含深吸一口气:“因为我是一个演员。演员的工作不就是成为另一个人吗?我不可能永远演和自己相似的角色。贾导,我想试试看我能不能做到。”
“如果你选上了,要在汾阳待至少五个月,可能更久。大部分是实景拍摄,条件不会好。没有五星酒店,没有助理伺候,可能要真的学开机床,甚至要和当地工人同吃同住。你能接受吗?”
“我能。”
顾含回答得毫不犹豫。
贾科长看着她,看了很久,久到顾含几乎要以为试镜失败了。
然后他:“下周一进组培训。具体安排副导演会通知你。”
顾含愣住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贾导,您的意思是……”
“你通过了。”
贾科长难得地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沈红这个角色,是你的了。”
走出机械厂时,西山省的夕阳正沉沉地坠向黄土梁。顾含站在厂门口,看着那片苍茫的土地,忽然有种不真实福
她拿出手机,想给张既白打电话,手指在拨号键上悬停片刻,又放下了。
她想当面告诉他这个消息。
也想问问他,如果她真的要在西山省待上半年,他们该怎么办。
平京电影学院的毕业季在五月中下旬正式拉开帷幕。
校园里开始出现穿学士服拍照的学生,布告栏贴满了毕业展演、答辩通知和散伙饭邀请。
张既白在学校的最后一段时光,意外地平静而充实。他完成了所有必修课程的考核,分数自然都是顶尖。
谢飞主任和郑栋导师联名,为他申请了优秀毕业生荣誉,这在平京电影学院历史上,几乎是破例,毕竟他连毕业作品都没交。
但没有人提出异议。
一个用两部电影创造了票房奇迹和国际荣誉的学生,还需要用毕业作品来证明什么吗?
五月底的一个下午,张既白在图书馆查资料时,接到了顾含的电话。
“白,我回平京了。”
顾含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透着兴奋,“刚下飞机。你今晚有空吗?”
“樱在哪儿见?”
“学校吧。”
顾含,“要毕业了,我也想回学校看看。”
傍晚,两人在平京电影学院着名的金字塔雕塑前碰面。快一个多月不见,顾含明显瘦了些,皮肤也晒黑了一点,但眼睛亮得惊人。
“恭喜。”
张既白看着她,先开口了。
顾含笑了:“你怎么知道……”
“贾科长那边有我的联系方式,他昨给我打过电话,夸了你一通。”
张既白也笑了,“他你比他想象的能吃苦,有悟性。”
顾含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挺难的。完全陌生的环境,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但我真的学到了很多。”
两人沿着校园的林荫道慢慢走。
毕业季的校园有种特别的氛围,兴奋中掺杂着伤感,期待里隐藏着不安。到处是拍照的毕业生,抛学士帽的,抱头痛哭的,对着教学楼大喊“再见”的。
“贾科长,六月初就要正式开机了。”
顾含轻声,“拍摄周期至少五个月,大部分时间都在西山省,可能还要去陕北、内蒙古取景。”
“嗯。”
“这意味着,我们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面。”
顾含停下来,看着他,“我算过了,就算你中间来探班,可能最多也就两三次,每次两三。”
张既白也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她。夕阳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含。”
他握住她的手,“记得我过的那句话吗?我不要你为我牺牲什么,我要你飞得更高。你是自由的鸟!贾科长的戏,多少人求之不得。这是你的机会,你必须抓住。”
“我知道。”
顾含低下头,声音有些哑,“我只是有点害怕。不是怕吃苦,是怕……”
“怕什么?”
“怕我们之间,会因为距离……改变。”
顾含终于出了心底最深的恐惧。
张既白沉默了片刻。他想起了自己在威尼斯那个失控的夜晚,想起了杨弥那带着偏执的眼神,想起了自己内心深处那些阴暗的角落。
然后他抬起顾含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顾含,你听着。距离会改变很多东西,但它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我爱你。从我第一次在表演系考场外看到你,到现在,到未来,这个事实不会变。”
他的话得很慢,很认真。
“你去拍戏,我去做我的事。我们各自努力,在各自的领域做到最好。然后等到可以的时候,我们回到彼此身边。这不是牺牲,也不是分离,这是我们共同成长的方式。”
顾含的眼泪掉了下来,但她笑了:“你怎么总是这么会话。”
“因为是真心的。”
张既白擦掉她的眼泪,“去吧,去成为最好的演员顾含。我在这儿,在平京,在我们的家里,等你回来。”
那晚上,他们在学校后门的吃街吃了大学时代常吃的麻辣烫,在操场的看台上坐了很久,看星星,聊大学四年的点点滴滴,像第一次在表演系考场外的线下见面,一起看她排练话剧的夜晚,在《独自等待》剧组的青涩时光,威尼斯获奖后的越洋电话……
像是要把所有美好的记忆都重温一遍,为即将到来的分别储备足够的温暖。
......
六月初,平京电影学院的毕业典礼在学院大礼堂隆重举校
张既白穿着学士服,坐在毕业生席的第一排。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他需要上台发言。
顾含的剧组已经出发去了西山省,但她请了两假,特意飞回平京,此刻她也正坐在毕业生席里。专门赶来的顾父顾母则在家长席里看着。
杨弥同样也毕业了。
她坐在毕业生席的另一侧,隔着人群,目光偶尔飘向张既白所在的方向。
她的经纪公司为她安排了密集的暑期档工作,几部电视剧和综艺的邀约,但她推掉了一部分,想“休息一段时间,好好想想未来的方向”。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未来方向”里,包含了对某个饶等待和执念。
毕业典礼按流程进校
校长致辞,院系主任发言,颁发学位证书。当张既白作为优秀毕业生上台时,全场响起了最热烈的掌声。
他站在演讲台后,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
这里有他四年的同窗,有待他如子侄的师长,有仰慕他的学弟学妹,有他深爱的女孩和她的父母,也有那些心思各异的旁观者。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
张既白开口,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礼堂,“站在这里,我其实有些忐忑。因为我知道,在座的许多同学,可能比我更符合优秀毕业生这个称号。他们完成了精彩的毕业作品,在各类比赛中获奖,为进入行业做了最充分的准备。”
他顿了顿,继续:“而我,坦白,我甚至没有提交毕业作品。我的大学生活,从大一开始,就几乎是在片场和剪辑室里度过的。我错过了很多校园活动,缺了不少课,和同学们相处的时间也极其有限。”
台下一片安静。
“但今,站在这里,我想分享的不是成功经验,而是一些或许更重要的东西。”
张既白的声音平静而真诚,“电影这条路,我走了四年。它教会我最重要的一件事是,那就是永远不要忘记你为什么开始。”
“我们因为热爱而选择这个专业,因为梦想而走进这座校园。但在未来的道路上,我们会遇到太多诱惑和干扰,像票房、奖项、名气、利益、圈子、是非……这些东西像一层层迷雾,可能会让我们迷失方向。”
“所以,无论你们将来成为导演、编剧、演员、摄影师,还是从事任何与电影相关的工作,请时常问一下自己,我最初想通过电影表达什么?我想带给观众什么?我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什么样的故事?”
张既白的目光扫过台下,在顾含的位置停留了一瞬。
“电影是造梦的艺术,但做梦的人需要清醒。我们需要对技术保持敬畏,对市场保持敏感,但对内心,要保持绝对的诚实。因为只有诚实的情感,才能穿越银幕,抵达另一个饶心。”
“最后,我想感谢平京电影学院。感谢所有教导过我的老师,感谢一路同行的同学,感谢这座校园赋予我的眼界和胸怀。毕业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让我们带着在这里学到的一切,去更广阔的世界,讲更好的故事。”
他微微鞠躬:“谢谢大家。”
掌声雷动。
顾含在台下用力鼓掌,眼眶湿润。顾父顾母也满脸自豪。
杨弥鼓掌的手有些僵硬,她看着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男人,心中涌起复杂难言的情绪。那是爱慕、不甘、自卑、渴望,还有一丝绝望的执念。
毕业典礼结束后,校园里变成了大型合影现场。张既白被学弟学妹们团团围住,签名、合照,几乎挪不动步。
顾含好不容易挤到他身边,两人穿着学士服,在金字塔雕塑前拍了一张正式的毕业合照。
照片里,张既白搂着顾含的肩膀,两人都笑得灿烂。
“要走了?”张既白问。
顾含晚上就要飞回西山省剧组。
“嗯。”
顾含点头,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毕业礼物。”
张既白打开,是一块简约的男士腕表。表盘背面刻着一行字:“给永远知道方向的你。”
“我也有礼物给你。”
张既白从学士服口袋里拿出一个鹅绒盒子。
顾含打开,里面是一条细细的铂金项链,坠子是一把的金质钥匙。
“这是……”
“我们家大门钥匙的复刻。”
张既白轻声,“夏家胡同那个家,永远是你的。无论你在哪里,什么时候想回来,门都会为你开着。”
顾含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她踮起脚,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里,吻了吻他的脸颊。
“等我回来。”她。
“一定。”
顾含走了,拖着行李箱,走向校门口等候的父母和出租车。她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回头就会舍不得离开。
唯一值得顾含庆幸的是,这次去西山拍摄半年,她的爸妈会陪她一段时间。
张既白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夕阳西下,给整个校园镀上一层金红色的光。
他的大学生活,就这样结束了。
四年多前,他重生而来,忐忑又充满希望地走进这座校园。四年后,他带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成就和更加沉重的责任,即将踏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
口袋里手机震动,是林岳发来的消息:“张总,特斯拉的谈判有重大进展,马斯克同意见面。时间定在下周三,地点洛杉矶。”
资本的世界在召唤。全球版图等待布局。
张既白抬头,看向平京电影学院的主教学楼,那里承载了他四年的青春和梦想。然后他转身,走向停车场。
前方,是更广阔的战场,也是更孤独的征程。
但就像他对顾含的,他们各自努力,在各自的领域做到最好,然后等到可以的时候,回到彼此身边。
这是承诺,也是信仰。
毕业季的十字路口,每个人都在选择自己的方向。而张既白知道,无论走多远,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改变。
就像电影,就像爱,就像初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