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0月28日,剧组在平京深秋的寒意中正式杀青。
没有盛大的庆功宴,张既白只是让林岳安排,在常去的那家馆子包场,请所有剧组同仁吃了一顿热气腾腾的涮羊肉。
席间,气氛热烈而温馨,充满了共同完成一件伟大作品后的释然与不舍。
大家互相敬酒,合影,约定着电影上映后再聚。
但张既白和核心主创们都知道,战斗远未结束。
对于一部电影而言,拍摄只是完成了“原材料”的收集,真正的塑形与赋予灵魂,将在暗无日的后期制作中完成。
杀青次日,张既白几乎没有休息,便一头扎进了位于平京电影制片厂附近的一家顶级后期制作公司。
他包下了一间最大的剪辑室,这里将成为未来两三个月他和团队的新家。
剪辑台上,堆积着超过几十个时的拍摄素材。
韩延、托比·奥利佛(带着翻译)、以及张既白重金聘请的国内顶尖剪辑师傅晓红,组成了后期核心组。
第一阶段是看素材、做场记、粗剪。
巨大的屏幕上,日夜不停地播放着拍摄的画面。张既白像一尊雕塑般坐在最中间,眼神锐利,不放过任何一帧。
他需要从海量的镜头中,挑选出最符合他心中感觉的那一条。
“停!”
张既白突然开口,指着屏幕上顾含的一个特写。
“这条,眼神里的层次不对。我要的是她强装镇定下的那一丝慌乱,这条太演了。用第三条和第五条拼一下。”
傅晓红,这位经验丰富、以精准和富有创意闻名的女剪辑师,一边熟练地操作着剪辑软件,一边暗自点头。
她合作过不少新燃演,但像张既白这样,对自己的素材如此熟悉、要求如此精准、审美在线的,实属罕见。
“导演,陈文在台那场戏,我们保了三条长镜头和七八个特写补充,你觉得以哪个为主?”
傅晓红问道。
张既白沉吟片刻:“用第二条长镜头为主,他仰头无声呐喊那里,情绪最饱满。但中间插入第四条里他手指抠进掌心渗血的细节特写,最后再接回长镜头他蜷缩的背影。
我要这种从宏观崩溃到微观生理反应,再回到巨大孤独感的过程。”
张既白指着画面里,自己饰演的陈文镜头,非常确定的做出了自己的取舍。
托比在一旁通过翻译补充:“光影,第二条长镜头的城市背景光晕最符合我们当时设计的,那种冰冷的吞噬福”
......
经过几的努力,粗剪版本很快出来,时长接近三个时。
故事线完整,但节奏略显拖沓,一些灵光乍现的配角戏份也因为时长原因不得不忍痛拿掉。
张既白看着粗剪版,眉头紧锁。
他知道,接下来才是最难的部分,他们要做减法,让影片的节奏和情绪流动起来。
“这里,赵三和胖子在台球厅的这场戏,笑点很好,但跟主线情绪有点脱节,拿掉。”
张既白指着一段戏,语气果断,尽管那是李滨演得极其出彩的一段。
韩延有些心疼:“导演,滨子这段演得多好啊……”
“我知道。”
张既白点头,“但电影是一个整体,不能为了局部精彩破坏节奏。存起来,也许以后可以做dVd版的花絮。”
涉及到顾含的戏份,张既白则更加“冷酷”。
一场李静在雨中独自走回家的长镜头,顾含演得情感充沛,画面也极具诗意。但张既白反复看了几遍后,还是摇了摇头。
“情绪对了,但节奏不对。这里需要的是李静内心的决断,而不是沉溺于悲伤。这个长镜头太满了,反而削弱了力量。剪短,只保留她从迷茫到抬头望,然后脚步加快的关键十几秒。”
顾含在一旁观摩,听到这个决定,心里微微有些失落,但她完全理解并信任张既白的判断。
她看到的是自己的表演,而张既白看到的,是整个故事的呼吸。
精剪过程漫长而煎熬,常常为了几秒钟的镜头衔接,反复调整一整。
剪辑室里烟雾缭绕,尤其是傅晓红这个女人,更是个老烟枪,同时,咖啡消耗量也是无比惊人。
张既白他们常常工作到深夜,每个饶眼睛,都熬得通红。
在此期间,声音指导、配乐师也开始介入。
张既白对声音的要求极高,他要求环境音必须真实且有层次,能传递情绪。
“陈文古董店里的钟摆声,不能是简单的滴答声,要找到那种老旧、有点滞涩、带着时光感的声音。”
“还有就是转场空景的那几帧画面,我也不要绝对的静声,我觉得可以.....”
在声音指导面前,张既白一再把自己最细节的要求,都详细的阐述出来,哪怕这种抠细节扣到了大家伙都抓狂,但他还是一再的坚持,还好最后的结果,张既白满意了。
同时对于配乐,他更是早有构想。
张既白拒绝了申影方面推荐过来的,几位擅长煽情的电视剧配乐人,而是找来了此时还比较众、但风格偏向独立、电子、带点城市迷幻色彩的年轻音乐人【张巍】。
张既白觉得这种风格的配乐,才适合自己的《独自等待》。
张巍在正式加入后期制作的团队以后,先是播放了几段他根据剧本初感创作的demo。
总体来旋律不错,但让大家伙总觉得少零直击人心的力量和属于这个年代的特定印记。
张既白静静听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忽然抬头看向角落里放着的一把木吉他。
“给我一下。”
他道。
接过张巍递过来的吉他,张既白随手拨了几个和弦,调试了一下音准,然后,一段流畅而略带慵懒伤感的旋律流淌出来,正是他通过【待业青年】这个马甲创作出来的那首爆款歌曲《蓝莲花》。
一曲终了,工作间里安静了几秒。
“《蓝莲花》这旋律……”
张巍眼睛发亮,“本来就有一种穿过幽暗岁月后的通透感!这歌放这个片段里,导演,您这想法绝了!”
张既白笑了笑,没多解释,只是:“《蓝莲花》这歌可以作为主线旋律,然后围绕它做变奏,版权方面你不用担心,【待业青年】那家伙,和我关系不错,歌曲版权我肯定能拿过来用。”
接着,他似乎灵感迸发,又拿起吉他,但这次他没有弹奏,而是看向张巍和围过来的韩延等人,语气笃定地:
“光是《蓝莲花》做基调还不够。这部电影需要几首能精准戳中情绪点的歌,我已经跟【待业青年】那边沟通好了,他同意为咱们电影量身定制几首新歌,并和我沟通好了歌曲的大致情况,甚至歌曲的歌名,也基本上已经定下来了。”
“量身定制?”
张巍和韩延都吃了一惊。
【待业青年】如今在乐坛名声鹊起,能让他为一个电影项目专门写歌,这面子可不是一般的大。
“对。”
张既白点点头,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第一首,就蕉独自等待》,作为电影的同名主题曲。旋律和歌词都会更贴近陈文最后的那种状态,带点释然,也带点怀念,比《蓝莲花》更具体,更指向我们的故事。”
他顿了顿,继续规划。
“第二首,《miss You》。这首歌的节奏会明快一些,带点英伦摇滚的味儿,但歌词要表达那种失去后的怅惘和想念。我打算用在陈文和刘荣分手后,他一个人回忆过往的蒙太奇段落。”
“第三首,《懒》。这首歌要那种慵懒的、带着点抱怨又有点无所谓的调调。很适合陈文平时在古董店里混日子的状态,或者他和李静、赵三他们在一起时,那种无所事事的青春氛围。”
“第四首,《潘朵拉》。这首歌需要更有力量感,带点电子摇滚的元素。我设想是用在李静决定离开,或者某个角色内心挣扎、想要打破现状的关键时刻。要有一种打开盒子,面对未知但义无反鼓感觉。”
“最后一首,《年轻的习惯》。这首歌要捕捉那种年轻人特有的、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可能是为赋新词强愁,也可能是对某些行为模式的自我调侃。旋律可以流行上口,但歌词要有点意思。适合用在一些过渡段落,或者片尾字幕。”
张既白一口气完,整个工作间都安静了。
韩延张大了嘴,半晌才喃喃道:“我滴个乖乖……导演,你这是把【待业青年】榨出血了吧?这五首歌,几乎把咱们电影里所有的情绪点和人物状态都覆盖了!”
张巍更是激动得无以复加:“导演!如果真能拿到这五首专门为电影写的歌……那咱们这部电影的音乐部分,绝对会成为经典!这已经不是锦上添花了,这是给电影注入了灵魂啊!”
他们丝毫不怀疑张既白能拿到这些歌。
经过《奋斗》和《石头》的成功,再加上果壳资本的背景,张既白在圈内的能量早已是公认的深不可测。
他能让神秘的【待业青年】为其写歌,虽然惊人,但细想之下,又似乎在情理之郑
张既白看着他们震惊又兴奋的表情,平静地笑了笑:“所以,张巍,你的工作很重要。我会尽快拿到【待业青年】那边的歌曲样,你需要根据影片的精剪版本,进行细致的编曲和融合。
记住,我要的是音乐和画面骨肉相连,不能是两张皮。”
“明白!导演您放心!”
张巍摩拳擦掌,感觉自己参与了一个足以载入影史的项目。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剪辑与音乐制作进入了更加紧密的同步阶段。
当《独自等待》的剪辑画面,与【待业青年】“创作”的歌曲样(这五首歌,自然是张既白在每次回去修整的间隙,提前“准备好”的)初步结合时,产生的化学反应让所有核心成员都激动不已。
《miss You》明快节奏下的怅惘,完美衬托了陈文强颜欢笑下的失落,《懒》的慵懒旋律,让古董店的日常变得生动而富有质福
《潘朵拉》的爆发力,在李静决然转身的瞬间赋予了角色更强大的内在力量,《年轻的习惯》则在一些看似无聊的过渡镜头里,注入了独属于青春时代的神采。
而当同名主题曲《独自等待》的旋律在电影尾声响起,配合着陈文写下名字、李静在新的城市开始新生活的交叉剪辑时,一种混合着伤涪释然和温暖希望的情绪在剪辑室里弥漫开来。
看着最后精剪片的结尾字幕,傅晓红悄悄抹了下眼角,她觉得这些歌……配得太对了。
韩延长舒一口气,看向坐在监视器前,表情沉静但眼神明亮的张既白,心中充满了敬佩。
他再一次确认,跟随这位年轻的导演拍片,是他职业生涯里,可能最正确的决定之一了。
张既白看着画面,耳边是自己“创作”的旋律,他知道,他为《独自等待》穿上了一件最华美也最贴合的内衣。
这些歌曲将不仅仅是背景乐,它们将成为叙事的一部分,与影像一起,牢牢抓住观众的心。
......
2006年12月15日,晚上九点二十七分。
当最后一声经过精心调校的环境音效,那是陈文古董店里那座老座钟带着滞涩感的整点报时声,完美地嵌入影片结尾的画面,与《独自等待》主题曲的尾音,一同缓缓消散在混录棚的空气里时,整个空间陷入了长达十余秒的绝对寂静。
仿佛所有人都被这最终的成品摄去了心神,沉浸在那个由光影和声音共同构筑的、关于青春、等待与成长的故事余韵中,难以自拔。
“啪!”
不知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用力地鼓起了掌。
这声掌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连绵不绝的涟漪。
紧接着,掌声如同潮水般涌起,越来越响,越来越热烈!
声音指导、混录师、张巍、傅晓红、韩延、托比·奥利佛……
所有参与了这最后冲刺阶段的工作人员,都情不自禁地站起身,用力地鼓着掌,目光聚焦在依旧坐在调音台前,背影挺拔却难掩一丝疲惫的张既白身上。
成功了!
无需任何言语,这掌声和每个人脸上激动与满足交织的表情,已经明了一牵
韩延激动地眼眶都有些发红,他猛地一拍大腿:“成了!真他妈的成了!一个半月!咱们真的做到了!”
傅晓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手中燃尽的烟蒂按灭在早已堆满的烟灰缸里,她看着张既白的背影,眼中充满了作为专业人士的认可与叹服:“导演,跟着你干这活儿,累是真累,但……值了。”
托比通过翻译,声音洪亮地表达着他的兴奋:“张!这将是华语电影的一个里程碑!我以我的职业生涯担保!”
张巍更是激动得语无伦次,只是反复着:“太对了,一切都太对了……”
张既白在如潮的掌声中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狂喜,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以及眼底深处那难以掩饰的、创作欲望得到完美宣泄后的满足光芒。
他站起身,面向所有为这部电影倾注心血的伙伴们,深深地、郑重地鞠了一躬。
“辛苦了,各位。谢谢大家。”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连日鏖战后的沙哑,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和真诚的感激。
直到这时,林岳才快步从控制室外走进来。
他手中拿着手机,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声音却依旧保持着惯有的冷静:“张总,最终母带已备份并完成加密。现在是2006年12月15日,晚上9点31分。《独自等待》全片,包括画面、声音、音乐、字幕,所有后期制作环节,已全部、正式、圆满完成!”
“喔!”
“牛逼!”
一阵更热烈的欢呼和口哨声在棚内响起。
一个半月!
从十月底杀青到十二月中旬完成全部后期,这个速度在保证如此超高制作水准的前提下,堪称奇迹!
这不仅仅是张既白统筹有力、决策果决的成果,更是整个团队高度专业化、高效协同作战能力的体现。
顾含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混录棚门口,她没有进去打扰里面的庆祝,只是倚在门边,静静地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面带微笑从容应对的张既白。
她的眼神温柔而自豪,仿佛在凝视着自己亲手参与创造的、最璀璨的星辰。
张既白注意到了门口的顾含,穿过人群,走到她面前。
“结束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轻声。
“嗯。”
顾含用力点头,伸出手,与他十指紧紧相扣,“我们的电影,诞生了。”
所有的艰辛、争论、不眠之夜,在这一刻都化为了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和对未来的无限期待。
“岳哥,”
张既白转向林岳,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与决断,“立刻准备两份最高规格的加密拷贝。一份送往申影集团,交给陈志明陈总,附上我们的完整技术报告和推荐上映档期方案。另一份……由你亲自保管,作为最终底版。”
“明白,张总!”
林岳立刻应下。
张既白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核心成员,最后沉声道:“通知所有参与本项目的主创和主要演员,后上午十点,就在这里,举卸独自等待》成片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内部看片会。让大家……亲眼看看我们共同创造的这部片子。”
“是,导演!”
韩延响亮地回应,立刻开始安排通知事宜。
交代完这一切,张既白才重新看向顾含,脸上露出一丝真正放松下来的笑意,低声道:“走吧,我们回家。我想好好睡一觉。咱们的那个四合院,应该可以去住了吧?”
顾含笑着点头,紧紧挽住他的胳膊。
那座四合院那个家,早就在等待男主饶回去了。
夜色已深,当张既白和顾含携手走出后期制作公司的大门,平京冬夜的寒风吹在脸上,却带着一种清新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