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裘从屋子里拉了张凳子坐下,轻声道:“殿下这副身体,站起来都艰难吧?”
“只是伤了手,没那么严重,大夫怕我用手脚挠痒痒才把另外三肢固定而已。”李忝没觉得他们大题做,只是四肢都固定死了,确实不方便,但梅花楼出来的药师什么都练习过,就是他去茅房上大上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甚至房梁上挂着一圈绳子,绳子固定他那只病手,以此来给他沐浴,这种事哪怕在军中,也闻所未闻。
崔裘愣住,在衣裳大袖之下,隐隐约约看着无数条布带固定圈着手臂,与寻常骨折不同,似乎在固定手臂上的皮,坊间传他整条手手臂的皮都没了,现在换了张死饶整张手臂的皮,为此还差点儿死了。
杨侣将李忝推进议事厅,崔裘跟在一旁想帮忙又不知该怎么做,愣愣地盯着他忙前忙后,又见他将李忝推到桌子前,方行礼:“尚书大人请坐,草民这就去准备茶水。”
完,杨侣走进耳房,用铁钳从旁的炭框中夹了几块炭放到炭炉中,引燃易燃物后,将炭盖在火上,火很快就升起来,他赶紧将茶壶放上去,片刻后水沸腾,用镊子夹了少许茶叶放进茶壶,等水再次沸腾之后,将第一壶茶水倒入一旁的废桶中,再加入干净的水进入茶壶,重新煮沸,这第二壶茶方才供人饮用。
春初,还是冷的,风吹进议事厅,下一瞬杨侣便将门关了,在门两边各有一扇窗,他把两扇窗都开了条缝,随后走到耳房坐下,左手支在旁的桌上,撑着下巴便听到隔壁有了声音。
“崔尚书来这府尹衙门所为何事?”现下的李忝除了一张嘴,其他都动不了,面前茶杯里的茶水水汽在凉日里缓缓上升,隔着两股水汽,李忝看向崔裘。
一直没来得及问,上一次入狱,崔裘的表现就很奇怪,自那以后,总有各种各样的事需要忙,一忙起来脑子就顺着往下思考,竟然忘了与崔裘接触,而崔裘也从未主动交流过。
李忝话刚完,崔裘并没有急着回答,脸上总保持着一种奇怪的笑容,虽未发出任何声音,他却总忍不住幻想出呵呵声,瞧着崔裘花白的山羊胡上下晃动,却总不开口话,他又问了一遍:“崔尚书这次来所为何事?”
“何事?府尹衙门烧了厨房、停尸房,人日未到,府尹衙门接连起了两场大火,殿下您,下官身为刑部尚书,这次来所为何事呢?”
崔裘声音并未严肃,一双眼睛细细长长,既是严肃话题,却仿佛在笑,李忝看不懂,又无法动弹,笑了两声,用眼神指着面前的茶杯:“崔尚书先喝口茶暖暖身子,咱们再继续往下。”
茶已半凉,热腾腾的水蒸气已然消失,崔裘伸出一只手抱着茶杯,让茶杯在手心中转了三圈,轻声道:“陛下得知府尹衙门接连两次走水,特派下官来查,只是殿下未曾上报,下官不知从何查起,殿下可否指一个明路?”
不知为何,李忝左上眼皮没来由地跳了两下,随后接了话:“崔尚书这话的,我这副半瘫痪的模样,第一次走水是今日午时,第二次走水不过隔了一个时辰,您让我指一条明路,那不是抬举我了吗?事情还在调查中,崔尚书若想保命,这几日不建议您再来了!”
“殿下这话的,难道火是鬼放的?”崔裘一脸好笑,继续询问,“不是郡主也在府尹衙门吗?怎么不见他人呢?”
烤着火,杨侣正昏昏欲睡,忽然听崔裘问起自家楼主来,一瞬间来了精神,坐在那儿浑身紧绷着。
“崔尚书很关心郡主?”
“自然,自殿下与郡主订婚以来,您们二人可以是形影不离。”
话到这,李忝点点头,附和着:“确实如此,可实际上还是有那么一段时间会分开的,比如现在。”
他摸不准崔裘到底是何想法,只好将话得模棱两可,现如今整个下都知道朝廷要铲除江湖第一势力,却不知道第一势力的主子是姚纤,是允安郡主。
而文武百官多半听的是王传今的话,到底还是信不过,甚至完全不敢信的。
崔裘上下打量着李忝,一个高官如此打量一个皇子,本就是不尊不重的表现,当今皇帝与朝臣的权力,却将皇子与命官的身份调了位置。
李忝一直盯着崔裘看,大脑疯狂转动,见他开口,马上集中注意力,忽然砰砰两声,两人均将头转到声响的地方去,随后门开了,是守门的捕快张云康,他喘着气冲进来:“大人,门口来了两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自称认识您与郡主,是南江水灾的治水使,叫樊什么跃来着。”
樊跃自南江出发,走了近半年才到上京,本应先去的皇宫向陛下报备,可离上京越近,命就越难活,不知从哪儿冲出一群人,将那群黑衣人缠住,又有几人远近护送,才活着抵达上京,他没选择先去皇宫,而是来到李忝任职的府尹衙门。
本打算好好地走到殿下面前,可刚跨过府尹衙门低矮的门槛,他与从一起长大的书童几乎同时摔倒在地,若非还有意识,眼睛还能视物,他非以为自己死了。
得知樊跃回京,李忝唰地一下想站起来,轮椅发出砰砰地声响,疼得他龇牙咧嘴地叫,在张云康与崔裘的注视下,忍住疼轻声问:“崔尚书,您看……”
“先忙吧,圣上那边我会应付的,”崔裘起身,知晓李忝对他还有戒心,便起身告辞,“下官先告辞。”
完,李忝便看到崔裘离开了,一双眼睛写着疑惑,目送崔裘离开,刚看到他走到议事厅门口,便见杨侣从耳房走出来,“殿下,我推你出去。”
“快些,樊跃花了半年,终于回到上京,又浑身是血的,你能否替他们先行治疗?”
毕竟是生死之交的,李忝心中难免慌乱,这段时间从未收到樊跃的信,事情多,时时刻刻都有生命危险,若不是姚纤在身边,他估计早死了,如今樊跃回来了,像是死里逃生,他既好奇这段时间樊跃经历了什么,又好奇他为何不先去皇宫,而是直接到府尹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