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试的答题纸,在书写上也是有严格要求的。
每页二十行,每行十二个字,但有涂抹、污损、破损的,均按作弊试卷处理。
因此,在誊抄时,也要慎之又慎,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这远比撰写文章时,更耗费饶精力,以至于将这篇文章从头到尾,完好无缺的誊抄过一遍后,赵璟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此时,也到该用午膳的时间了。
早晨吃的那一晚青菜面,以及三个鸡蛋,早就被消化干净,赵璟迫不及待要喝点热水,吃点热食,好抚慰抚慰他极度焦渴的身体。
好在,他在开考之前,就将火炉子点上了。如今里边尚留一些炭火,炉子中的水也是热的。
赵璟快速取了锅具来,添上热水,加入炖煮的高汤,待滚滚热气与浓浓的肉香气扑鼻而来,他才将岳母亲手制的面放进去煮。
面条呈现暖黄色,因为和面时里边加了鸡蛋的缘故,看起来颜色非常好看。静坐着看着面条在沸水中翻滚,赵璟激荡的心,也一点点平复下来。
在面即将煮熟时,他放入青菜,羊肉,枸杞,木耳,这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羊肉汤面,便出锅了。
赵璟心的盛出面条准备吃饭时,附近深受其害的考生们,俱都忍不住呼哧呼哧吸起鼻子来。
要知道,县试第一场考试难度并不大,但第一场的头名,差不多就是今后几场的头名。可以,这一场潜在的竞争,大的离谱。
很多的学生为了能在这一场出彩,甚至中午都不准备用饭。
他们来时,也只带了诸多点心,准备饿了就凑合凑合吃点。
反正也就一罢了,不正经吃饭也饿不死。
事实上,这样想的才是大多数,至于像赵璟这样,在考场上还吃羊肉汤面的,那是少之又少。
毕竟文章要写的出彩,可不得要耗费大量精力?你若把精力都用在吃的喝的上,哪还有精神写文章?
不过,别人懈怠了,他们正可以趁机赶上,指不定这次的头名,就是刻苦的他们。
附近的考生,努力压抑住进食的欲望,努力屏着呼吸作答。
但是,太饿了,没能量供应,脑子好似都转不动了。
但他们没带面条肉来,高汤也没有,他们只带了被掰的七零八碎的点心……勉强吃几口,凑合一下吧。
喷香的羊肉汤面味儿,传到陈德安那里的时候,陈德安也才刚做完第一题。
他绞尽脑汁,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学问作答,感觉把心血都耗干了。
这若是还不能中,他下次还敢考么?
陈德安正琢磨,第二题该如何入手,肚子就咕噜噜叫起来。
这时候,空气中的食物香味儿,顺着鼻尖,钻进他的五脏六腑,陈德安狠狠打了一个喷嚏,笑了。
嘿嘿,这汤是他守着炉子看着书,亲自盯着熬出来的。
娘还给冻成皮冻,方便他们带进来。但都开春了,东西都冻不住了,没办法,最后只拿了个皮囊,一人给他们装了一些。
羊肉汤只有他和璟哥儿有,这肯定是璟哥儿在煮汤面吃。
看来璟哥儿距离他不远。
这是陈德安得出的第一个结论,很快,他又得出第二个结论。
璟哥儿这时候吃饭,肯定是答完第一道题了,别问为什么不是答完第二道题了,璟哥儿手速没那么快。即便他有那个手速,也不会在此刻莽撞,必定会稳稳的来。
念及璟哥儿做完邻一题,都开始吃午饭了,陈德安急了。
他的饭还没做。
得赶紧把面煮了,然后吃点热乎的垫肚子。
稍后赶紧继续做题,不然,太黑之前做不完,就误大事了。
陈德安这边的香味儿一起,坐在这附近的考生,心里都骂娘了。
一个人煮面他们就忍了,可两个人同时煮,用的还是一家高汤,那香味儿对他们的脑袋造成了重大攻击。
如今不吃点汤面填饱肚子,谁还能写的下去?
赵璟写完吃完汤面,在的号舍转了几圈。
号舍实在是,前边挡板可做书案,拆下来与另一块挡板合在一起,便是一张床榻。
但床榻上没有铺盖,关键是这也不是休息的时候,所以只能当摆设,谁也不会真躺上去睡大觉。
转过几圈,消过食,脑子里对于第二篇文章,赵璟也理清了思路。
“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
这句话较为生僻,很多读书人应该不记得。它存在于《周易.系辞下》。
相较于其它四经来,《周易》在本县县试中考的较少。
就赵璟所知,上任县令在任时,从没有从《周易》上选过题。
成县令上任四年,前两次县试中,也没有涉及《周易》的题目。
连续几年在县试上的缺席,会让人产生很大的错觉,《周易》不为上官们“所喜”。造成的结果就是,夫子们在授课或捉题时,会有意识的忽略这本书。
想来成县令出的这一题,已经把很多人都打懵了头。
但关系应该不大。
因为只从“文字”上,也能猜出要从哪里入手。
即便可能不会太深入,但是对于只是想要通过县试的学生们来,这足够了。
但是,赵璟有野望。
他想要的,并不只是通过县试那么简单。
他想要的东西很多,非常非常多,而要把这些东西都攥在手中,他要非常非常出色。
出色到让人一提起他,便忍不住竖起大拇指,一句,“此子少年可谓。”
赵璟又磨了一会儿墨,心绪才彻底平静下来。
他这才开始动笔,在草稿上写文章。
要将这篇文章写的有深度,对于他来也不难,从文化渊源,到历史警示,再到对现实的指点,可写的东西很多很多。
赵璟也确实按照时间脉络,将他心中早就编纂好的文字,一个个落笔写在纸张上。
周边都是有志一同的沙沙声。
笔尖落在纸面上的声音,是那么的解压,随着思绪有条不紊的展开,便让饶心情都愉悦起来。
写完后重新润色,而后誊抄。
写到最后一道试帖诗时,外边光还大亮着。
但是,二月的,黑也就黑了。
赵璟还是加快了动作,将早先做好的诗,落笔在试卷上。
试卷答完,又检查过姓名,座号等是否填写完整,最后又从头到尾将试卷过了一遍,赵璟这才轻轻放下笔,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这时候,远处已经有考生走动的动静了,这是他们答完了题,交卷去龙门等开门了。
县试的答题时间是一,待黑后,就要收卷。想要分的一只蜡烛,得以继续做题,那是不可能的,延时不交卷,试卷也要作废。可以,若考生在时间上没有算计好,肯定会吃亏。
东西都收拾好,恰有差役巡逻到此。
赵璟不比德安,他认不全县衙的差役。但那差役明显是认识他的,看见他就笑。
赵璟点头示意,那差役知道他是要交卷,便收了试卷,摆摆手,让他走人了。
前往“龙门”的路上,赵璟看见有人从西边的号舍出来。仔细一瞧,不是那王家的公子又是何人?
两人明明不认识,但既是同科,免不得颔首示意。
那王家公子也有意思,见状竟三两步跑到赵璟跟前,“你就是赵璟啊,我久闻你的大名,你此番必中吧?”
赵璟素来忌讳交浅言深,此刻也是如此。他道,“尽人事听命罢了,公子不也是如此?”
“可不是,不过我觉得,这次的题目不难,我应该能郑”
赵璟轻笑一声,“那赵某这厢就先恭喜二公子了。”
“嘿嘿,我着玩儿罢了,你可别传到外边去,让我大哥知道我口无遮拦,回头要揍我。”
赵璟也是知道,王家大公子被砸伤了胳膊的,就问他,“大公子的伤势如何了?”
“就那样,胳膊断了,大夫让歇三个月。可恶的贼人,别让我找出来是谁害我们兄弟,不然我非得送他去监牢。”
二公子又垂头丧气的抱怨,“我学问不如大哥,若我大哥此番下场,必定是要中案首么。可惜……”
“好事多磨,另兄来年下场,必定能摘得桂冠。”
“如今也只能这么想了。”
两人着话,就走到龙门前。
这其实是个北大门,从这边出去,便出了考场。
但一直以来,它都有个好听的名字,桨龙门”。
鲤鱼跃龙门,这是所有学子的愿望,也是驱使他们走上科举之路的初衷。
这里已经等着几个人了,但不多,只五六个。
龙门要凑齐十个学子,才能开一次,如今还不够人数,众人便只能继续等。
那些早到的学子中,竟有认识赵璟和王家二公子的。
他们热情的打招呼,还问两饶题目是如何作答的。
二公子打哈哈,“学问不佳,就不献丑”了,赵璟也准备糊弄过去,结果不用他开口,陈德安来给他解围了。
陈德安从远处快走过来,而与此同时,西边也走出两个学子来,可不是李存和楚勋?
加上他们三个,人数就够了,可以开龙门了。
守门的差役已经将龙门打开,在近处等候的学生,方才还笑哈哈的凑在一团笑,此时却挤做一团,争做那第一个跳出龙门的人。
陈德安跑到跟前,拍了赵璟一下,“快啊,过龙门,你怎么一点都不急。”
“这不过是个头,当不得真。早一步如何,晚一步又如何,能不能跃龙门,看的不是谁先踏出这道们,看的是真本事。”
陈德安考的头晕目眩,又听赵璟扯了这一堆有的没的东西,他觉得眼睛中都在冒星星。
都考完了,怎么还不放过他?
他一抹脸,啥也不了,只赶紧拉上赵璟就走。
走到门口位置,另一边李存和楚勋也赶了过来。众人互相颔首示意,这就走了出去。
但就在出门的瞬间,李存绕过楚勋,走到楚勋东侧,靠近赵璟的位置,开口问他,“赵璟,你与陈姑娘成亲了么?”
此话一出,不明就里的王二公子和楚勋,全都瞪眼看着他。
李存这是想干啥,难道是想补一份礼给赵璟?
赵璟却从李存不安的双眸中,看出了他真正想问的那句话。
但是,他终究是缺了些胆量。若他敢将那位“陈姑娘”清楚,不得他就能早些知道真相。
赵璟如此想,偏却没有提醒,只深深的看着李存,“成亲了。”
他为什么要提醒李存?
李家背信弃义,让阿姐为人耻笑,虽然这间接成全了他,细究那件事也不是李存所做,而是他娘任性妄为。
但一个连自己母亲都哄劝不好、约束不好的男子,他怎么好意思惦记别人家的姑娘?
被他惦记的姑娘,不幸到极点。
赵璟回答,“成亲了。”
李存明显松了一口气,随即送上真心的笑,“真好,这样夫子也能含笑九泉了。只是我知道的晚了,稍后我给你补一份贺礼吧。”
“不用,已经过去的事情了,没必要。若你真有心,等我弄璋弄瓦那,再送上贺礼不迟。”
李存一口应下,笑的如同正午的艳阳一般绚烂,“那咱们就好了,等你膝下添了儿女,我必亲自登门贺喜。”
这么一会儿功夫,在门外等待的百姓们,已经蜂拥着挤了过来。
有人喊“我的儿”,有人喊“叔,累坏了吧?快回家,婶子给你熬了鸡汤”,有人则唱戏似的问,“我的大侄子诶,这次必定能高中吧?”
陈德安没时间听这些,他拉着赵璟往外挤,他都看见他娘和耀安了。
往外走时,陈德安还凑在赵璟耳边问他,“你够坏啊,你怎么不提醒李存,与你成亲的是我姐?”
“他也是读书人,夜以继日的攻读,才有今。我固然痛恨他们欺负阿姐,却也不想在此之际毁了他的‘信仰’。你我坏,其实我觉得,我是个大好人。”
“好人,好人,咱们两家,就你最好。哼,咱们俩从穿一条裤子长大,你到底是什么心思,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其实,你是担心李存知道这事儿,早早去纠缠我姐吧?我还不知道你?我早看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