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委!‘定远’号急电!”
通讯参谋的声音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休息室内那股即将升空的壮烈与豪情。
赵刚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
他一把夺过电报,目光触及纸面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李云龙刚把一只脚踏上舷梯,立刻察觉到身后那死一般的寂静,他猛地回身。
“怎么了,老赵?哪个不长眼的又闹幺蛾子了?”
赵刚没有回答,他的嘴唇在微微颤抖,只是机械地,将那张轻飘飘却重如山岳的电报纸递了过去。
李云龙接过来,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盯着那几行字,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
“……增添一人……”
“皇室成员……”
当他的目光,艰难地拼凑出“朝香宫鸠彦”这几个字时,李云龙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
没有暴怒,没有咆哮。
只有一片死寂。
一种让周围所有人汗毛倒竖的,冰冷的死寂。
整个休息室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丁伟和孔捷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一个名字。
那是南京三十万冤魂的哀嚎。
“他娘的……”
李云龙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
他没有揉烂电报,只是用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个名字,眼神空洞得可怕。
下一秒。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纯粹的杀气,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观察员?!”
他猛地抬头,双眼血红,像一头被触及逆鳞的绝世凶兽!
“他来观察什么?!”
“观察南京的三十万口棺材,够不够他睡?!”
李云e云龙一把将电报拍在旁边参谋的桌上,那张实木桌子竟被他一掌拍出蛛网般的裂纹!
“狗日的!这是来投降,还是来上坟的?!”
休息室内,一台加密通讯器恰在此时发出急促的蜂鸣。
参谋立刻接起,只听了一秒,便神色剧变,将话筒递给赵刚。
“是林总工。”
赵刚接过电话,声音压抑得几乎变形:“林总工,那个名字……您看到了。”
电话那头,林凡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看到了。”
“南京大屠杀的元凶。”
“他们以为,把这把最脏的刀摆上台面,就能试探我们的底线,就能用皇室的身份,给这桩血案镀上一层‘政治正确’的金。”
林凡的语气里,透出一种让赵刚都心头发寒的冷意。
“他们想让全世界看看,即使战败,他们的屠夫也能作为‘观察员’,体面地站着。”
“老李呢?”
赵刚将话筒递给已经处于爆发边缘的李云龙。
“林凡!”李云龙对着话筒低吼,声音里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老子现在就去东京!不受降了!老子要亲手把这个畜生的头拧下来,给南京城的老少爷们磕头谢罪!”
“老李。”
林凡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种森然的重量。
“拧下他的头,太便宜他了。”
“我要他活着。”
“我要他当着全世界的面,作为战败国的代表,向你,向我们,低下他那颗所谓高贵的头颅。”
“我要他亲手签下降书,承认他和他那个狗屁帝国的罪校”
“让他看着。”
“看着他屠戮过的民族,是如何审判他的。”
“看着他引以为傲的太阳旗,是如何在你脚下,被当成一块破布踩进泥里。”
“这,比杀了他,更能告慰那三十万亡魂。”
李云龙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的休息室里回荡。
他眼中的血色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淬着剧毒的冰寒。
“我明白了。”
他挂断电话,弯腰,将那张印着血海深仇的电报纸,一点一点抚平,然后无比郑重地,折好,塞进了元帅服最贴近心脏的内袋里。
他转过身,对着所有人,只了一个字。
“走!”
……
东京湾。
晨光撕裂黑暗,为那艘悬浮于海面的黑色巨舰,镀上了一层冷冽的金边。
“定远”号。
它像一道永不消散的阴影,沉默地审视着这片曾经见证过耻辱,如今即将见证荣耀的海。
水兵张海站在舰舷边,死死攥着爷爷那本泛黄的日记。
远处海平面上,那艘搭载着日本代表团的艇,像一片卑微的枯叶,正缓缓飘来。
“爷爷……”
张海在心中默念。
“我们回来了。”
“这一次,他们是来低头的。”
艇靠上舷梯,巨大的舰体投下的阴影,将那几个面如死灰的身影彻底吞没。
签字台前。
李云龙如山而立,元帅服上的将星,比晨曦更耀眼。
他身后,王海和刘栓,如同两杆刺破青的长枪。
刘栓的手,轻轻按在腰间,那里,一面鲜红的五星红旗,正静静等待着升起的那一刻。
日本代表团终于踏上了甲板。
外相重光葵拄着拐杖,步履蹒跚。
军令部长梅津美治郎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最后走上来的,是一个穿着得体西装,努力维持着最后体面的男人——朝香宫鸠彦。
他抬头,看向李云龙,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一丝不甘,和一丝根植于血脉的傲慢。
他想从这位胜利者统帅的脸上,看到一丝属于“泥腿子”的局促。
然而,他看到的,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那不是胜利者的意气风发,也不是审判者的威严。
那是一双野兽的眼睛。
一双在尸山血海里爬出来,认准了仇家,只剩下最原始、最纯粹的,要把对方生吞活剥的眼神!
在李云龙目光锁定的瞬间,朝香宫鸠彦脸上的傲慢,如同被重锤砸中的玻璃,瞬间布满了裂痕。
他感觉自己不是站在一艘军舰上。
而是赤身裸体地,站在了南京城那堆积如山的尸骨前。
而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从那血泊中,爬出来索命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