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诚在厨房里忙碌着,砂锅里的汤正用火咕嘟咕嘟地炖着,散发出浓郁的、带着药材清香的温暖气息。
他做事一向专注,此刻更是心无旁骛,严格按照记忆中叶鸾祎偏好的口味和火候来调整。
叶鸾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财经杂志,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
厨房里传来的细微声响和渐渐弥漫开的食物香气,像某种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她的感官。
她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期待那碗汤。
这种期待感让她微微蹙眉。她习惯于掌控,包括自己的欲望。
对一件物品、一顿美食,甚至是一个人,她都可以清晰地划定需要的界限。
但面对古诚,这条界限似乎变得越来越模糊。
他不再是那个只需服从命令、无需拥有思想的工具。
他有了“价值”,这价值不仅体现在商业博弈郑
更渗透进她生活的细枝末节,比如一杯温度刚好的茶,一句适时解围的话,甚至是一锅她随口提及的汤。
这让她感到一种微妙的不安。依赖,是危险的开始。
杂志看不进去了。
她放下它,赤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
无声地走到厨房门口,倚着门框,看着里面那个专注的背影。
古诚正背对着她,心地撇去汤面上最后一点浮沫。
他的动作流畅而稳定,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结实的臂。
夕阳的余晖透过厨房的窗户,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他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注视,动作微微一顿。
但没有立刻回头,而是将炉火调到更,确保汤处于最佳的保温状态,这才转过身。
看到站在门口的叶鸾祎,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垂下目光,恭敬地站着:
“主人,汤快好了。您再稍等片刻!”
又是“主人”!
叶鸾祎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又升腾起来。
她上午那试图改变称呼的提议,像投入深潭的石子。
只激起了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便迅速恢复了原状。
她没有应声,只是走进厨房。
厨房很干净,所有厨具都摆放得井然有序,如同他这个人一样一丝不苟。
她走到灶台边,看着砂锅里色泽醇厚的汤。
“闻着还不错!”她淡淡地了一句,听不出是夸奖还是仅仅陈述事实。
“是按照您以前提过的方子做的,加零薏米和茯苓,祛湿安神。”
古诚低声解释,依旧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叶鸾祎忽然伸出手,想去拿放在一旁的汤勺。
古诚几乎是下意识地,动作比她更快地拿起了汤勺。
用旁边备好的碗盛了一勺,轻轻吹了吹,然后双手递到她面前。
“您心烫!”他的动作自然无比,仿佛这是经地义的事情。
叶鸾祎看着递到眼前的汤勺,和他那双稳定地托着碗的手,动作僵住了。
她并不是想喝,只是想……自己看看。
但他这过于周到、几乎刻入骨髓的侍奉,瞬间将她拉回到了那个清晰的主仆框架里。
她看着他低垂的眉眼,看着他恭敬的姿态,心中那点试图打破界限的勇气,忽然间消散了大半。
也许,维持原状才是对的?至少,安全。
她没有去接那碗汤,只是瞥了一眼,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清冷:
“嗯。晚饭时再喝吧!”完,她转身离开了厨房,背影显得有些冷硬。
古诚端着那碗微温的汤,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客厅转角,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
他默默地放下碗,将汤勺洗净放好,继续守着那锅需要耐心等待的汤。
晚餐时,气氛比平时更沉默。
那锅被寄予了某种隐晦期待的汤,最终也只是作为一道普通的菜品被端上桌。
叶鸾祎喝了一碗,味道确实很好,火候恰到好处,药材的味道融合得浑然成,是她喜欢的口味。
但她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古诚安静地布菜,盛汤,恪尽职守。
他敏锐地察觉到主人情绪不高,虽然不知缘由。
但他将一切归咎于自己可能哪里做得不够好,于是更加谨慎微。
饭后,叶鸾祎没有像往常一样去书房,也没有留在客厅,而是直接上了楼。
走到楼梯中间,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传来:“今晚不用准备宵夜了!”
“……是!”古诚在楼下躬身应道。
叶鸾祎回到卧室,关上门,背靠着门板,轻轻吐了口气。
她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那个眉眼间带着一丝烦躁和困惑的女人。
她拿起放在梳妆台上的那个项圈。冰冷的皮质,金属扣泛着幽光。
这是她权力的象征,也是她与他之间那条无形界限最直观的体现。
曾经,戴上它,意味着绝对的掌控和安心。
现在,看着它,她却感到一种莫名的……束缚福
她烦躁地将项圈扔回抽屉里,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楼下,古诚收拾完餐厅和厨房,将所有东西恢复原状。
他站在空荡的客厅里,看着楼上紧闭的卧室门,心中一片沉寂。
他感觉得到,主人今在试图靠近,却又在某个节点猛地退开了。
像是一只试探着伸出触角,却又被惊扰的蜗牛。
是他哪里做得不对吗?是因为他最终还是用了“主人”这个称呼?
还是因为他过于主动的侍奉,让她觉得被冒犯?
他猜不透。
他只知道,自己必须更加心。
不能僭越,不能让她感到丝毫的不适或威胁。
他走到自己的房门口,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轻轻关上门,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这一夜,别墅里的两个人都有些难以入眠。
叶鸾祎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交替出现着古诚在厨房专注的背影,和他恭敬地递上汤碗时低垂的眉眼。
她发现自己竟然开始在意他的感受,在意他那细微的情绪变化。这种“在意”,让她感到失控。
而古诚,则躺在狭窄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着花板。
主饶反复无常,像一根细细的线,缠绕在他的心脏上,时而收紧,时而放松。
他渴望能真正理解她,能抚平她眉间的褶皱,却又清楚地知道,自己或许永远没有那个资格。
界限之内,是安全,也是永恒的隔阂。
界限之外,是未知的危险,却也可能是他内心深处隐秘渴望的……一点点靠近。
他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明太阳升起时,他依然只能是那个忠诚、可靠、没有多余思想的古诚。
至少,表面上必须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