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折扇,指尖在沙盘边缘轻轻一划,簪子尖在南岭道的位置拖出一道红线。
这条线从军营出发,穿过两座低坡,直指三十里外的粮道隘口。王铎安排的运粮队就走这条路,三百车粮草,护兵减半,青衫替身坐在最后一辆车上,一切按计划进校
谢琬站在我身后,没话,但呼吸比平时重了些。
我知道她在等消息。
我也在等。
等他们动手。
“萧景珩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他知道我们布了虚阵,反而会觉得这是破局点。断粮道,乱军心,一举两得。”
她点点头:“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我收回簪子,把折扇插进腰带,“现在是辰时三刻,他们最多再等一个时辰。换岗间隙,防备最松,箭阵最容易张开。”
话音刚落,外面马蹄声急促逼近。
一名探马冲进帐中,单膝跪地,声音发颤:“报——三百车粮草已入南岭道,突遭箭阵伏击!两侧山坡万箭齐发,车队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
帐内空气一紧。
谢琬猛地转身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我问。
“我去救人。”她脚步没停。
“你去就是送死。”我几步拦在她面前,“那不是普通埋伏,是机关箭阵。沈无咎的手笔。”
她抬头看我:“那你打算怎么办?坐在这里等王铎的伏兵冲下去?等他们被射成刺猬?”
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
她咬着嘴唇,拳头攥得发白。
我伸手从腰间抽出折扇,打开又合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不是等。”我,“我在算时间。”
她愣了一下。
“箭阵有冷却。”我转身走向帐门,“连弩发射一次,需要重新上弦、校准、补箭。最长不过三息。只要抓住这个空档,就能突进去。”
她:“那你为什么不早?”
“因为我不确定你能不能撑住。”我掀开帘子走出去,“你现在能吗?”
她跟上来:“我能。”
我点头:“那就走。但听我的命令,一步都不能错。”
我们骑马出营,一路向南。
越靠近南岭,风里就越带着铁器破空的声音。
还没到隘口,就看见前方烟尘滚滚,箭矢像雨一样从两边山坡射下,砸在粮车上噼啪作响。有些箭头带火,已经点燃了几辆车上的干草。
王铎的人还没动。
他们在等。
等我下令。
我翻身下马,把马缰丢给亲卫,独自走向隘口中央的一块高石。
那里是整片地形的制高点,也是唯一能看到两侧山坡机关位置的地方。
我站上去,展开折扇,眯眼扫视四周。
左边山坡的箭孔藏在石缝里,排列整齐,间距一致。右边的稍乱,但第三排明显高出一截。
我笑了。
“果然是他。”
沈无咎的连弩设计讲究对称压制,但他偷的图纸不完整。最关键的齿轮修正公式,我没写在图纸上,而是刻在了这把扇骨内侧。
所以他造出来的箭阵,左右不对等。
右边那一排,是强行加高的发射槽,为了覆盖更远距离。但这样一来,供箭轨道就会偏移七分,连续射击超过二十轮,必然卡壳。
我举起折扇,在空中画了个圈。
这是信号。
王铎立刻带人从坡顶压下,火箭齐发,逼得敌方射手暂时缩回掩体。
就在那一瞬间,我甩手打出扇中暗器。
三枚铁钉飞出,精准击中右侧山坡三个关键箭孔的连接轴。
咔!
一声闷响从山体内部传来。
紧接着,右边箭阵突然哑火。
一支箭卡在发射口,后面几十支挤成一团,再也射不出来。
左侧还在继续。
但我已经知道弱点在哪。
我大步走向右侧山坡下的机关室入口——那是个不起眼的石门,半掩在土坡下。
谢琬带亲卫紧跟而上。
“别靠太近!”我喝住她,“门后有绊索。”
她停下脚步。
我用扇尖挑开地面一块松动的石板,露出一根细绳。顺着绳子看去,连着门框内侧的一个铜铃。
我冷笑:“沈无咎还是老毛病,喜欢玩这套把戏。”
我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磁石,贴着地面慢慢推进门缝。
铃没响。
机关失效了。
我推开门,走进去。
里面是一间狭窄石室,墙上挂着几幅图纸,桌上摆着木制连弩模型。角落里堆着箭支,每支都涂了黑漆。
我走过去,拿起一张图纸。
上面画着双轨供箭结构,但缺少一段弧度计算。
果然。
我摸出手腕上的折扇,展开扇骨内侧。
一行字刻在那里:**供轨偏角七度,需增齿三,否则三十七轮必塞。**
这就是被偷走的修正公式。
我盯着图纸看了一会儿,然后把扇子合上,插回腰间。
“找到了。”我对门口的谢琬,“他们的箭阵撑不过四十轮。”
她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放他们再射十轮。”我,“等右边彻底瘫痪,左边孤立无援,王铎就可以冲下去收网。”
她皱眉:“可车队怎么办?再拖下去,粮草全要烧光。”
“不会。”我,“沈无咎要的是杀伤,不是焚粮。这些火矢只是吓人用的。你看,每辆车只中了一支,位置都在车尾上方,没碰到底部干草。”
她仔细一看,果然如此。
“他想逼我们救人。”我冷笑,“只要有人冲进去,就会触发第二波机关——地弩。”
她倒吸一口气:“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以前用过。”我指着石室角落的一块铁板,“看到那个凹槽了吗?那是地弩弹射口。踩上去,箭从地下冒出来,专打腿。”
她脸色变了:“那你刚才进来的时候……”
“我没踩。”我,“我跳过去的。”
她瞪着我:“你疯了吧?万一错了呢?”
“不会错。”我,“沈无咎做事有规律。他喜欢让敌人以为自己逃过邻一关,然后死在第二关。”
外面箭声渐稀。
左边山坡的射击也开始断断续续。
我知道时机到了。
我走出石室,站在高石上,举起折扇,用力挥下。
这是总攻信号。
王铎一声令下,两百精兵从坡顶冲下,手持长盾,直扑两侧箭孔。
敌方残余射手慌忙还击,但右边完全失灵,左边火力不足,很快就被压制。
火把扔进掩体,浓烟升起,惨叫声接连不断。
谢琬带着亲卫护住粮队,开始组织转移未损毁的车辆。
我站在原地,听着战场上的动静。
突然,我注意到一件事。
右边山坡的机关室里,那张图纸不见了。
我刚才明明把它放在桌上。
我回头看向石室门口。
地上有一串湿泥脚印,通向后山。
有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