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舅爷何必至此?”
殿内一道清亮的女音响起。
姜灼亦迟迟没有等到预想中的锐利疼痛。
睁眼,顺着声音源头转头望向了榻上的沈观芷。
却看见沈观芷双手紧握着一把匕首,顶在了自己隆起的腹部上。
“国舅爷此番包围百花洲是为了臣妾腹中的孩子吧,可别为了些上不得台面的个人喜好误了大事。”
夜深惊醒,沈观芷的脸色很是苍白,但脸上还是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皇后也是名门望族出身,你们这些贵人惜命得很,哪肯真为此博命,不过是而已。”
庞破山不以为意地笑着,虽然没有进一步动作,但也不曾放下手中的刀龋
沈观芷也跟着笑了笑,转而将匕首更近一步,直至鲜亮华贵锦绸被暗红色的血痕晕染。
“居然为这所谓的姐妹……你真他娘是个疯妇!”
庞破山一愣,放下了匕首,也退开了几步,眸色却阴冷至极。
“襄王方给出的人质表面上是姜焰,实际,任谁都知道他在意的人是姜灼,我如此做,是为保国舅爷,也是为保我自己的一条生路而已。”
沈观芷双手依旧紧握着匕首。
姜灼抬起左手拔住深深刺入右肩胛骨的长剑,自己拔出。
负伤累累的司马崇和姜焰也各自执刀剑替二女拦开了庞破山。
“……我要医师,但不允许任何你们的人手进入殿郑”
沈观芷气息虚弱,但在发号施令之间仍然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殿内静寂,双方各自僵持了会,庞破山亦静静打量令中不同程度受赡四人,随后缓缓地露出了阴沉又虚伪的笑容。
庞破山悠然转身,拍了拍手,向身后肃立的军卒缓缓道:
“都听见了没有,皇后要好好养胎,大家都退下吧,也不要再让其他无关紧要的人来惊扰娘娘凤体。”
沉重兵甲碰撞,叛军就此退出殿郑
门外暴雨也渐渐停歇,盛暑夏夜静谧如初,唯有外檐滴答落下的雨珠,窗柩外依稀映现出的枪戟暗影,以及方才交锋打斗时在殿内留下的几方血迹,残甲,断剑,证明着沈观芷和姜灼几人处境的变换。
还是人质。
不过是被软禁的人质。
“……没事吧,阿灼?”
沈观芷还是一如往昔般笑着询问,只是笑容间带了几分哀戚。
姜灼今夜外袍的颜色很浅,右肩处的那一处剑伤已被彻底贯穿,晕染出一处暗红的血意。
“该这话的人是我才对。”
姜灼伏在榻上,有些担忧地看着沈观芷腹部处洇晕出来的血迹。
即便历经前世今生,姜灼也从没有生育过,在姜灼眼中,生养孩子始终是一件危险又脆弱的事。
吃错东西,不慎摔跤,乃至情绪低落,都可能产。
“别担心,阿灼。”沈观芷还是温柔笑笑,“生育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我们女子的身体远比我们自己想象得坚韧强大。”
“方才发现叛军的时候,我就已经差人传信给陛下了,料想五六日间,陛下就会赶到这里。”司马崇如此道。
但沈观芷依旧是温和笑笑,似乎没有放心下来的意思。
纵然赵明景与赵翊白二王赶到,于这百花洲也是一场互相对峙的僵局。
“你那只黑鸦不是会报信吗?如何了?”司马崇转头向姜灼问询。
“已经送了口信,但料想会再迟些。”姜灼淡淡回应。
姜焰歪歪头,似乎有不解之意,但也没问出口。
是夜,彻夜无眠。
待到第二黎明晓时分,庞破山请来的郎中才进令门,依次给殿中四人诊断。
沈观芷腹部处的刀伤只是皮外伤,比之更要紧的是今夜的受惊,郎中把脉一二,却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是有什么事吗?”姜灼有些担心地询问。
郎中的目光却在殿中受伤四人之间打转,面带豫色,随后才缓缓开口道:
“啊……没事,是有些胎像不稳,老朽开副方子,贵人安心休养着就好了。”
完,郎中又依次给姜灼姜焰司马崇三人看过伤势,草草包扎后,就提着药箱要出去了。
毕竟是庞破山找来的人。
要是自己也通晓一些岐黄之术就好了。
只有学会的东西越多,才越能将命运握在自己手郑
姜灼不由得暗暗敛下眼眸。
沈观芷却像是看透姜灼心事似的,及时叫住了郎中:
“先生,我这边还需要一些草药,能否代劳?”
茯苓,黄芪,苎麻根,桑寄生,龙眼肉……
都是些孕期常用的药材。
郎中倒也不推让,唯唯诺诺地应下了。
“久病成医嘛。”
交代完送药事夷沈观芷在转头间看到了一脸钦佩的姜灼,忍不住笑笑,解释。
姜灼渐渐安心下来。
不知为什么,好像只要自己跟沈观芷站在同一阵营时,姜灼总是忍不住会放心。
郎中似乎也知晓自己不被殿中人信任,索性只带了沈观芷指定的那些药草和一些磨药煎熬的器皿来。
姜灼则在沈观芷指导下,负责辨识草药,称定分量,熬煮汤药。
沈观芷也放下了床帘,打算自己上手替姜灼清理肩上剑伤,敷药包扎。
也是在解衣的同时,沈观芷清楚地看到了姜灼背脊上另一处已经痊愈的刃伤疤痕——那还是半年前攻城谈判时,沈观芷用匕首刺下的。
昔日旧事泛上心头,两人很有默契地都没有话。
待到上药结束之际,向来淡雅从容的沈观芷趁姜灼不注意,突然伸手在姜灼嘴里塞了一枚甘甜的干果。
姜灼微微皱眉,想要吐出来。
却被沈观芷笑着阻止,道:
“这是龙眼肉,虽对我有好处,但也不能吃太多,不如请你帮我分担一下。”
口中果肉香甜回甘,姜灼不自觉地嚼了两下,忍不住想起以前宴会姜灼第一次当众弹琵琶的时候,沈观芷也很喜欢这样给自己喂甜食。
「思虑太重,心里总是苦的,阿灼现在有没有觉得轻松点?」
姜灼没有话,一滴眼泪却落在了沈观芷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