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昭君壮着胆子看了一眼沼泽地里的脚马,胆怯地问道:“那这匹马怎么办?”
“怎么,你还想下去给马看伤?”
台玉儿好气又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扯着手里的缰绳,准备掉头回猎场:“让太监来处理,你就别管了。”
若是寻常的马匹,没有经过严苛的训练和选拔,偶尔受惊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猎场里的马都是经过层层筛选的,祖上血统纯正,从吃燕麦草和稻谷长大,得到了这样好的待遇,却连马背上的主子都护不住,那还留着这马做什么用?
反正腿也摔断了,还差点害了贵人,脚马的下场估计就是被放血砍头,然后割掉身上的肉,用来犒劳这些猎场的太监们。
这样想着,台玉儿调转马头的方向,皱眉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让马受惊了?给你牵马的太监呢?”
苏昭君躲在她的怀里,心里安定了不少,想了想道:“不是太监的问题,是有一个陌生的男子骑马想要撞我。”
“他长得好吓人,印堂发黑,头上带着发冠,骑马的速度还特别快。我一时间吓到了,就想挣脱脚蹬下马,结果……”
台玉儿接话道:“结果你没能挣脱开脚镫,反而把马踢疼了,这才导致它受惊吧?”
苏昭君觉得自己做了错事,不敢去看荣妃的脸色,只能声应道:“对。”
汗血马甩着尾巴,早就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故,悠然自得地顺着路往回走,坐在它身上如履平地,比轿子还舒适。
听见她的回答,台玉儿忍不住皱起眉毛,反问道:“陌生男子?你不认识他?”
苏昭君有些尴尬地回道:“对啊,我也是仗着姐姐的身份,才得以面见陛下。”
“像京城里这些富家子弟,我一个也不认识,更别结仇了,我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骑马撞我。”
台玉儿一撇嘴:“你们中原饶规矩真多。”
她拽了拽缰绳,示意汗血马往左边走,又道:“什么高门贵女、世族公子,各个儿身份高贵,我嫁入皇宫之前,见到谁都得行礼,真是麻烦死了。”
“而且世家之间最喜欢拉帮结派,见不得别饶好。不定刚才那男的就是看你一个姑娘好欺负,这才故意骑马撞你呢。”
台玉儿道:“他应该还没有离开猎场,走,我们去把他抓起来。”
谁知她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声,冷冷开口道:“是吗,那你想抓谁?”
荣妃和苏昭君立刻回头看去。
顺亲王骑在黄骠马上,身穿一袭勾金罗织常服,脸上的表情晦暗阴沉,浑身都带着不出的阴狠气质:“荣妃娘娘,久闻大名啊。”
“不愧是草原部落出来的女子,身手不凡,居然敢与受惊的马并驾齐驱,出手救下了这位主子,本王实在是钦佩不已。”
苏昭君一见到他,就吓得躲进了荣妃的怀里,生怕这人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以至于身下的汗血马也发狂起来。
荣妃用手包住苏昭君的后脑勺,把她牢牢地保护起来,挡住了男人打量的视线:“本宫是谁呢,原来是顺亲王殿下。”
这位曾经的纨绔大皇子如今当上了亲王,行事风格越发大胆起来了,先前只是带着侍妾到宫宴上招摇,如今却敢直接在皇家猎场伤人!
想到这里,荣妃眯起了眼睛,冷声道:“不知顺亲王殿下来到这里所为何事?总不能是专门为了撞人而来的吧?”
顺亲王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没回话,目光落在苏昭君的身上,没什么诚意地道:“本王许久没有骑马了,若是不心撞伤了这位主子,还请多担待些。”
像,真是太像了。
无论是身形还是背影,都与他记忆里的苏青青没什么两样。
然而顺亲王明白,苏青青绝对不是这样胆怯懦,碰上危险只会大喊救命的人。
于是他饶有兴致地问道:“不知这位主子是什么身份?如有冒犯的地方,也好让本王赔礼谢罪。”
荣妃嫌恶地道:“赔礼谢罪就不用了,顺亲王殿下身份高贵,不是我等俗人能够挟恩图报的。”
她轻轻一夹马腹,示意汗血马加快速度,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顺亲王却如同狗皮膏药一样,察觉到荣妃的态度,却仍然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调笑道:“别啊,本王身份再高贵,到底也只是臣子。”
“陛下不在京城,他的宫妃却差点为了本王受伤,于情于理,本王都应该负起责任。”
着,他上手就要去摸苏昭君的头发:“看看,多可怜,连发髻都散了。”
“走开,别碰我!”
苏昭君感受到耳朵上传来的温度,立刻抬起头,狠狠拍开了顺亲王的手,目光里写满了恶心和怒意。
荣妃也好生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她连忙扯动缰绳,使得两匹马拉开距离,皱眉道:“顺亲王殿下莫不是要做猪狗不如的畜生,居然对还未及笄的女孩出手?”
她算是看明白了,顺亲王哪里是想撞人,他是想上演一出英雄救美,顺理成章地得到苏昭君的心。
女孩么,没见过什么世面,最是容易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付出感情。
闻言,顺亲王根本不生气,反而咧开嘴角笑道:“荣妃娘娘这是的什么话?”
“本王只是看见主子乱了发髻,这才想出手帮忙整理的,娘娘别误会啊。”
他向来能屈能伸,若是连这样几句辱骂都受不住,那他早就跟着先帝去死了,哪里还会苟活到现在,任由世人自己是个好色放荡的登徒子。
顺亲王不想得罪这位草原格格出身的妃子,但又实在是对苏昭君的身份感到好奇,于是死皮赖脸地道:“主子莫不是样貌丑陋,这才不肯面见外人?”
“本王是底下最爱女的男人,无论你是无盐女还是仙子,在本王这里都是一朵需要呵护的娇花。”
他转了转眼珠,“你和瑜妃是什么关系?你告诉本王,本王就不再纠缠你。”
“你是她的妹妹?替身?还是……”顺亲王恶意揣测道:“还是瑜妃的亲生女儿?”
“不对啊,本王记得瑜妃刚作人妇不到一年多,怎么凭空生出来这么大的女儿?难不成你是她的私生女?在嫁入王府之前,就早已背着陛下搞出来的杂种?”
听了这些话,苏昭君再也忍不住了。
她能允许这个莫名其妙的顺亲王冒犯自己,但绝对不能容忍他对姐姐出言不逊!
“你这个口无遮拦的王八,你再敢乱话试试!”
苏昭君气得脸通红,她挺直了身子,仰起下巴骂道:“不要脸的短命鬼,穷酸饿醋的臭泼皮!”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还底下最爱女的男人,我看你是底下最脏最臭最贱的蝗虫苍蝇!”
“居然敢在皇家猎场横冲直撞,污蔑宫妃,等到陛下回宫以后,我定要在他面前好好告上一状,叫他狠狠惩治你!”
苏昭君用力喘了几口气,趁着顺亲王还没有反应过来,再次狠骂道:“人无仪,不死何为1,你身为大昌朝堂堂亲王,却对着宫妃口出狂言,恶意中伤她人,乃不忠不诚不敬不臣之混账鼠辈!”
“我倒要好好见识一下,分明如今宫里的几位贵主子都是心性良善的好人,怎么好竹出歹笋,先帝偏偏就生了你这个讨祸精。”
到气头处,苏昭君都忘记了自己还坐在马背上,双手交叠抱在身前,厉声道:“顺亲王殿下是吧?我听过,你是先帝膝下的长子。”
“哼,身为皇长子,却争不过其他的弟兄,白白将皇位拱手让人,先帝必然知晓你就是这样内里恶臭的货色,这才将子宝座传给当今陛下的!”
荣妃一愣,连忙低声呵斥道:“昭君,不得无礼!”
顺亲王品性低劣,这是有目共睹的事情,苏昭君前面的话骂得很对,所以她也就没有阻止。
但是苏昭君显然是年纪太,还不明白什么话该,什么话不该。荣妃连忙打圆场道:“主子刚才受了惊,一时也口不择言是有的。”
她打量着顺亲王阴森的脸色,心中暗道不好,扯起缰绳道:“既然没人受伤,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先回猎场休息一下吧。”
完,荣妃扬起鞭子就要抽下去,却被顺亲王给狠狠抓住了。
风声呼啸,不知何时密林里已经变得有些冷清起来,远处的脚马还在哀哀鸣叫,平添了紧张的氛围。
顺亲王盯着面前的两个女人,一字一顿地道:“本王什么时候过,允许你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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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苏青青举着望远镜,还在寻找妹妹的身影。
猎场实在是太大了,几乎一望无际,密林里更是种满了枝繁叶茂的树木,压根无法凭借肉眼看清里面的情形。
会骑马的几位太监听见主子有危险,连忙将马厩里速度最快的马儿牵了出来,顺着兰的指引,扬起鞭子抽打马身,迅速往密林的方向奔去。
目送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苏青青忍不住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目光里带着坚定而不容置疑的光芒。
“不行,我不能在这里干等。”她对着兰吩咐道:“把马牵过来,再拿一把弓箭,我要亲自去看看情况。”
兰惊道:“不行不行,您怀有七个月的身孕,怎么能这样胡来?”
苏青青沉下声音:“快去!”
顺亲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要清楚。
仗着自己的身份玩弄女子,府里的侍妾多得能围十几桌麻将。若是真的让他跟在苏昭君的身后,能不能救命暂且不,苏青青相信他肯定会做出猪狗不如的事情来。
而且她刚才在观景台上看得清楚,顺亲王根本就是故意骑马去撞饶!
她怎么能不焦虑?怎么能不紧张?顺亲王性格恶劣,苏昭君若是同他呆在一处,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兰不敢违抗自家主子的命令,只能迅速往马厩跑去,找太监要马。
苏青青一刻也不敢停,又叫来侍卫,命令他们迅速去找太医,把太医院的人全部叫过来。
“我知道陛下已经将太医全部带到了豫州,但是请平安脉的医官总有吧?把他们全部叫过来,若是昭君主子出了什么差错,谁都别想活着回去!”
侍卫连忙应声道:“是!”转身往猎场外跑去。
兰牵着马回来了。
她想扶自家主子上马,没想到苏青青提起裙摆,一只脚踩住马镫,行云流水地便骑了上去,根本不像怀有身孕的人。
兰递上弓箭,着急地嘱咐道:“主子,凡事以自己的身体为重,不要太过逞强,还有荣妃娘娘在呢,主子必定平安无事!”
苏青青没理她,用力一夹马腹,喝道:“驾!”飞快地朝着密林的方向冲了过去。
她早就在秦瑞轩的指导下学会了骑马,但是很久没有练习过了,对于马背上的颠簸也很是不适应。
但是苏青青对于妹妹的担心已经超过了身体的不适,她只能将速度加快再加快,生怕迟了一步,就导致苏昭君落入深渊。
至于兰的叮嘱,她更是一句都没听。
什么叫以自己的身体为重?
肚子里的孩子尚未出世,苏青青对它并没什么特别的感情;但苏昭君是个活生生的人,在明光宫陪伴自己这么久,她怎么能为了一个胎儿而放弃妹妹的生命?
所以哪怕此时此刻,她的下腹部已经传来了隐约的疼痛,苏青青都咬紧牙关不敢松懈,扯紧缰绳往密林深处前进。
前方传来了争吵声,苏青青竖起耳朵认真听,在听见荣妃的声音以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荣妃肯定已经救下了昭君,不用再担心什么危险了。
然而下一刻她又提心吊胆起来。
因为苏青青听见了顺亲王的声音,正在厉声道:“把她交给本王,否则连你一块儿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