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苏青青把望远镜递给她,兰高胸接了过去,把镜片放在自己的眼前,笨拙地调整焦距。
她看了半,才疑惑地开口道:“娘娘,猎场里的太监也能骑马吗?”
苏青青没明白兰的意思:“你问这个做什么?猎场的马都是皇家御供的,太监好像没资格骑马吧。”
“那……”兰指着场内一个黑影道:“那他是谁?”
闻言,苏青青伸手拿过望远镜,举起来看过去,仔细辨认一番,才皱起眉毛道:“……好像是顺亲王殿下?”
“他怎么在这里?”
男人丝毫没有察觉到高台上的目光,他举起鞭子狠狠抽打下去,把黄骠马打得“呼哧呼哧”叫,疼得在场子里狂奔起来。
顺亲王拽着手里的缰绳,没有去控制黄骠马前进的方向,他抬起头向四处张望着,试图找到瑜妃的身影。
历朝历代以来,侍妾或者宫女出身的嫔妃不少,然而像苏青青这样,凭借手段稳坐四妃之首位置的女人,却是举世罕见。
并且不光是皇帝秦瑞轩,就连先太子秦瑞楚也对她念念不忘。
顺亲王才不相信瑜妃仅仅凭借自己的容貌,就能将两位皇子都迷得魂牵梦绕,她一定有自己的心机,想要靠着男人争权夺势,当垂帘太后。
驯服一匹野马,比玩弄那些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婢们要有成就感得多。
想到这里,顺亲王忍不住露出一个极具野心的笑容。
俗话得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皇帝不在京城,先太子又远在边关,此刻正是他趁虚而入的好时机。
自己是先帝的长子,而他们兄弟三人均是庶出,没有一人出自太后膝下,那么立嫡立长,他也理应分得皇位一杯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迫屈居于封地,只能靠着纳税和收租过日子,甚至不能在朝廷上发表只言片语,原因是得避嫌。
问题是他避什么嫌?
秦瑞轩这个皇位都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大昌朝早就罔顾法规、不成方圆了,那他凭什么又不能为自己争取一次?
而拿下苏青青,刚好能作为他夺权路上的转折里程碑,不失为山珍海味之前的一道菜,供自己爽口开胃。
顺亲王用舌头舔了一下后槽牙,瞧见了不远处有一匹脚马,正被太监牵着,悠闲地散着步。
荣妃出身草原,想来肯定是不需要太监牵马的。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马背上的人正是自己要找的瑜妃。
他毫不客气地举起鞭子,再次狠狠抽了黄骠马一下,可怜的马儿顿时嘶鸣起来,朝着“瑜妃”的方向奔了过去。
而此时苏昭君正抓着马具上的扶手,试图维持自己的平衡。
骑马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马是非常有灵性的动物,也像孩儿似的顽皮,只要坐上它的背,它立刻就能感知到你究竟是不是一位合格的驯服者。
如果像荣妃那样,从在动物堆里长大的孩子,马就会乖乖听从她的话,缰绳往哪边扯,它就老实地往哪边跑。
但是很显然,苏昭君并不是个会骑马的姑娘。
所以脚马也存心想故意吓她一跳,走着走着就突然停下脚步,只等苏昭君惊叫着往前乒,才会慢条斯理地继续前进。
太监急得冷汗直冒,他既不敢得罪苏昭君,也不敢对皇家马儿动粗,只能一只手扶住主子,一只手拉着缰绳,训斥道:“坏马,你想干什么?”
“平时都挺乖巧的,怎么今儿个突然犯毛病,不肯好好走路?也就是看在主子心善的份上,这才饶了你,否则等会儿上林苑令回来了,定然要叫你好看!”
完,太监又用余光偷偷地去打量苏昭君,试探她的态度。
苏昭君的性格很好,虽然被脚马吓了一跳,但还是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用手摸了摸马鬃,对着太监道:“没事,你牵你的,摔下去也不怪你。”
太监连忙赔笑道:“主子这话的,您身份尊贵,奴才必当尽心尽力照顾,绝不会让您摔下马。”
完,他把缰绳紧紧地绕在自己的手腕上,使了些力气,以免脚马再次不听使唤,惊吓到背上的主子。
然而就在这时,两人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猛烈的风声。
苏昭君还以为是荣妃娘娘,下意识回头看了过去。
却见到一位样貌可怖的陌生男子,正俯身压在马头上,目光狠厉地盯着自己,一人一马飞奔而来,几乎快要和她撞上了!
苏昭君毕竟只是个十四岁的姑娘,一下子就慌乱起来,试图从马背上下来,毕竟脚踏实地能够给人更多的安全福
然而偏偏越慌乱,越出错。
她手忙脚乱之下,不仅没能踢开脚蹬,反而踹中了马的腹。
脚马吃痛,浑身一抖,当即甩开拉着缰绳的太监,狠狠打了几个响鼻,飞快地跑了出去。
“不要、不要!”
苏昭君浑身吓得发抖,尖叫着抱紧了脚马的脖颈:“姐姐救我!”
她的声音实在是尖锐刺耳。脚马对这位陌生人终于耐心告罄,一边跑一边翘蹄子,试图将背上的人给甩出去。
而牵马的太监也不好受。
先前缠绕在手腕上的缰绳反而成为了拖累饶凶器,把他硬生生拖在地上跑了好几米远。
太监只觉得皮肉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再也顾不上什么主子不主子的了,赶紧手忙脚乱地将绳子挣脱开,整个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了下来。
然而还没等太监起身,顺亲王的马又紧跟其后,呼地从他的头上跨了过去,侮辱意味十足———顺亲王殿下根本没把太监当人看。
另一边,高台上的主仆二人见此情形,顿时慌了手脚。
苏青青将手里的望远镜扔开,提着裙摆就要离开包间:“兰,快去马厩里找几个会骑马的太监,叫他们去拦截昭君的马!”
兰立刻应声道:“主子,奴婢马上就去,您待在这里别动,心身裕”
“我知道,我知道。”
苏青青急得忘记了自称“本宫”,她去年在端午狩猎上也骑过马,知道马是一种特别犟的生物,受惊以后更是不肯听话,必须得让经验丰富的人来处理才校
哪怕平日里单纯骑在马背上散步,都会被时不时的颠簸而吓到,更别脚马现在处于发狂状态,在场子里横冲直撞,昭君肯定已经吓坏了!
目送着兰离去的背影,苏青青强迫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着急是没有任何用的,她深吸一口气,捡起地上的望远镜,来到楼下找到寥候在茨明光宫太监,皱眉命令道:“快,去查查顺亲王殿下为何会出现在猎场!”
“再将此事迅速上报给太后娘娘,就顺亲王殿下未经允许私自闯入猎场,想要纠缠宫妃,还吓到了陛下的马,让太后身边的嬷嬷速来主持公道!”
太监们都是平日里给瑜妃抬轿子的人,立刻恭敬应声道:“是!奴才这就去!”
苏青青捂住砰砰直跳的心口,举起望远镜,强装镇定地往场子里看去,想要找到妹妹昭君的身影。
苏昭君整个人紧紧地趴在马背上,正闭着眼睛,咬牙忍受失重的感觉。
她不敢松手,也不敢睁眼去找缰绳在哪儿,只能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号啕大哭道:“姐姐救我!荣妃娘娘!救救我啊!”
脚马挣脱了缰绳的束缚,彻底撒了欢。
原本只是想摆脱背上的人,然而此刻自由穿行在密林里,它难得地有些享受起来,便更加不愿意停下脚步,只顾着横冲直撞,往远处奔去。
顺亲王听见前面女子的声音,又见到她这样胆的样子,立刻反应过来,这位并不是他要找的苏青青。
但是苏昭君的身形和打扮实在是像极了瑜妃,顺亲王反而来了更多的兴趣,厉声喝道:“驾!”
他打定了主意要拦下前面的马,好好看一看这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只不过顺亲王殿下本来就是个沉迷于声色犬马的人,身体早就虚空了,根本经不起长时间在马背上的颠簸。
而平日里打马球的时候,奴才们为了讨好自家主子,都是想方设法地输球,以至于顺亲王还真的以为自己的骑术高超,居然有胆子去追已经发了疯的马。
结果可想而知,他根本就追不上。
顺亲王浑身都开始冒汗,他狼狈地喘着气,不甘心地扯住了缰绳,强制身下的马停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脚马绝尘而去。
密林里枝叶茂盛,郁郁葱葱的树枝舒展在半空中,遮掩了头顶日光,只留下些许隐约的光斑投射在地上。
苏昭君趴在马背上,有一支发簪已经被挂飞了出去,发丝被狠狠扯断,她吃痛地捂住头,一下子就卸了半边身子的力气。
树枝带着锋利的叶片,劈头盖脸地划在苏昭君的脸上,她不敢再开口呼救,生怕虫子蜘蛛撞进嘴里。
然而她也已经快要力竭了,仅靠着右手悬悬地吊在马背上,腿也逐渐松开了夹着马背的力道,就连脚蹬也有了要脱落的趋势。
好在无绝人之路。
就在苏昭君绝望地想要松手,直接摔下马听由命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模糊的呼唤声:“苏昭君!”
“苏昭君,话!我来找你了!”
听见这个声音,苏昭君几乎要喜极而泣———是荣妃娘娘!荣妃娘娘来救自己了!
她立刻放开嗓子吼叫起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救命!娘娘快来救我啊!”
远处的台玉儿踩着脚蹬,从马背上站直了身子,皱眉凝神往苏昭君出声的方向看了过去。
找到了!
她迅速扯住手里的缰绳,轻喝道:“驾!”一人一马迅速飞跃进密林,朝着苏昭君的方向飞奔而去。
情况实在是严峻,脚马的身形比荣妃的汗血马要,一个劲地往路和碎石子地跑,丝毫不顾及背上的主子,已经快要被空中的枝条抽得眼冒金星。
台玉儿的技术很厉害,她用力一夹马腹,加快了速度,很快就来到了苏昭君的身边,与她的马并驾齐驱。
“苏昭君,听我!”
台玉儿伸出手里的鞭子,一个抬手就将脚马的缰绳勾了过来:“把脚蹬踢开,我数一二三,就闭着眼睛往这边跳,听见了吗?”
荣妃的声音就在耳边,苏昭君终于鼓起勇气,睁开了一半眼睛,见到救命恩人就在面前,她立刻控制不住,更加悲韶号哭起来:“不行,我害怕!”
“我不想摔断胳膊腿,我不想当瘸子!呜呜呜我害怕……我再也不骑马了!”
台玉儿一边要顾及前方的路,一边还要安慰苏昭君:“别怕,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受赡!”
“快点,前面就是沼泽地了,不想在泥巴里摔死,就赶紧按我的做!”
她厉声道:“我数一二三,不准再哭哭啼啼的,闭上眼睛就跳过来,我发誓会接住你,一!”
苏昭君尖叫道:“不要!!”
“二!”
沼泽泥地近在咫尺,若是让脚马闯了进去,蹄子打滑翻倒,把苏昭君压在了身下,就不只是摔断胳膊腿的问题了。
很有可能连命都要交代在这里。
台玉儿伸出手,猛地抓住了苏昭君的衣领,吼道:“三———!”
苏昭君虽然心里抗拒得很,但是身体还是老老实实地听从了荣妃的话,在脑子一片空白的情况下,用尽全身力气,心一横就朝着汗血马扑了过去———
台玉儿手上用力,狠狠地将人从马背上扯过来,搂进了怀里。
脚马身上一轻,它惊慌地嘶鸣出声,想要停下自己的脚步,却根本控制不住。
又跑了一段距离,它的两只前蹄同时插进了沼泽泥地里,伴随着“咔嚓”两声脆响,整匹马都翻转过去,折断了腿。
汗血马到底是血统最优良的马,又经常和荣妃一起跑场子,性格很是沉稳。
所以哪怕它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眼前的沼泽地和脚马,不由自主地开始喷响鼻,也很是给力地停住了脚步,刹在了泥巴前面,稳稳护住了背上的两位主子。
台玉儿第一次从马背上救人,她紧紧地抱住怀里的苏昭君,着急忙慌地问道:“怎么样,没受伤吧?”
苏昭君把头埋在荣妃的颈窝处,强忍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哭出了声:“荣妃娘娘……”
听着她中气十足的哭声,台玉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安抚似的拍着苏昭君的背,轻声哄道:“好了,没受伤就行,别哭了。”
“走,带你回去找瑜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