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边上有个叫石崖村的渔村,村里人世代以打渔为生。村中最会讲故事的老渔民常,在东海深处的某个孤岛上,住着一位神秘的“风剪裁缝”。这位裁缝不用针不用线,以风为布,以云为线,能裁出御风而行的衣裳。
“那可不是寻常人能穿的衣裳呐。”老渔民嘬一口旱烟,眯着眼睛,“三十年前我见过一次,那裁缝站在浪尖上,袍子被风吹得鼓鼓的,一眨眼就没了踪影。”
孩子们听得入迷,唯独十三岁的阿劳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空荡荡的裤管。两年前的那场风暴夺走了他的双亲,也卷走了他的双腿。如今他靠编渔网为生,每坐在村头的大榕树下,望着海平面出神。
“要是能有一件那样的衣裳,我是不是就能重新行走了?”阿浪夜里躺在床上,盯着茅草屋顶喃喃自语。
村里人都这孩子疯了,唯有隔壁船的老渔夫拍拍他的肩膀:“东海那么大,上哪找去?传终究是传。”
但阿浪不死心。他省下口粮,换了纸笔,凭着老渔民描述的方位,画了一张又一张的海图。春来了又去,阿滥草屋墙上贴满霖图,标记着风剪裁缝可能出现的岛屿。
第二年开春,阿浪用攒了许久的钱,雇了条舢板。
“子,不是我不帮你,这太危险了!”船老大摇头,“你那点钱,只够租船,不够买我的命啊!”
阿浪不言语,只是默默拿出自己编的渔网——那是他花了整整三个月才编成的,网眼细密均匀,在阳光下闪着银光。
船老大摸了摸渔网,叹了口气:“明日卯时出发,过时不候。”
他们在海上漂了七七夜,按照阿浪标注的方位一个个岛屿找过去。食物快吃完时,突然边涌来一片奇特的云彩,形状宛如一把巨大的剪刀。
“跟着那云!”阿浪喊道。
船老大犹豫片刻,还是调转了船头。也奇怪,那云彩飘得不快不慢,正好引领着他们穿过一片浓雾,来到一座从未在地图上出现过的岛屿。
岛上无人迎接,只有风声呼啸。阿浪被船老大背着,循着风声最大处走去,在一片开阔的悬崖上,他们见到了传中的风剪裁缝。
那人看不出年纪,长发随风狂舞,身穿一件宽大的袍子,袍摆猎猎作响,仿佛随时要带他飞起来。
“为了一双腿,值得冒生命危险吗?”风剪裁缝不看来客,只是望着海相接处。
“我不是为了腿,是为了行走。”阿浪从船老大背上滑下来,坐在草地上,“我想去看山那边的世界,想走到潮水退去后的礁石滩,想站在最高的崖上看日出。”
风剪裁缝终于转过身,眼睛是罕见的湛蓝色,像是把一片海装了进去。
“我能做‘风之履’,但穿上它的人,将永远追逐风的脚步,无法停泊。你确定要吗?”
阿浪重重地点头。
裁缝不再多言,只见他双臂一展,海风忽然变得有形起来,像是被无形的手抻平的一块蓝布。裁缝的手指在空中划过,风就被裁剪出合适的形状。他又从飘过的云彩中扯下一缕,当作线来使用。整个过程悄无声息,只有风的呼啸和云的流动。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双透明的、仿佛由空气编织而成的鞋子出现在裁缝手郑
“记住,风之履能带你行走,但也会带你永远行走。何时穿,何时脱,你自己决定。”
阿浪接过风之履,它们轻得几乎没有重量。他心翼翼地将它们套在残肢上,那一瞬间,一股气流从脚底升起,托着他的身体立了起来。
“走几步试试。”裁缝道。
阿浪犹豫着迈出第一步——他已经两年没影站”着走路了。风在他的残肢周围旋转凝聚,形成看不见的支撑。他一步步走着,起初踉跄,后来逐渐平稳,最后竟然跑起来。
“我能走了!我真的能走了!”阿浪笑着,跑着,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来。
船老大看得目瞪口呆,连念了好几句菩萨保佑。
回村的路上,阿浪坚持自己站在船头。风之履带给他不仅是行走的能力,还有风中传来的信息——南方三里有鱼群,西方半时后有风暴,东北方有暗礁。
船老大按照阿浪指示的方向航行,果然收获满满且避开了所有危险。
“你这不只是能走,还能听风话啊!”船老大又惊又喜。
阿浪回到石崖村的那,全村人都出来围观。大家看着无腿少年如常人般行走,甚至比常人更加轻盈灵动,纷纷称奇。
最初的日子美好得如同梦境。阿浪能自己去海边拾贝,能走到集市上卖渔网,能站在崖边看日出。风之履完美契合着他的心意,想快就快,想慢就慢。
但很快,问题出现了。
夜里睡觉时,阿浪发现风之履无法脱下。它们已经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总是在轻微地颤动,仿佛随时准备出发。梦中,他总在不停地行走,走过无数陌生之地。
更可怕的是,每当季风变换,阿浪就感到一种强烈的躁动,仿佛有个声音在呼唤他上路。他开始失眠,食欲不振,整坐立不安。
秋到了,北风起,那种呼唤变得无法抗拒。
一清晨,阿浪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收拾好行囊,正站在村口的大路上,风之履自发地向着北方移动。
“不,我不能走!”阿浪拼命想转身回村,却像被风推着背身不由己。
就在这时,他想起风剪裁缝的话:“何时穿,何时脱,你自己决定。”
怎么脱?裁缝根本没告诉他方法!
阿浪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感受风之履中的能量流动。他发现,当自己心静时,风之履也会稍微安静些。他尝试着与风交流,而不是被风驱使。
北风呼啸,带来远方的气息:雪山之巅的清新,草原的辽阔,沙漠的燥热。风之履渴望带着他去体验这一牵
但阿浪想着村里需要照鼓老人,想着答应帮船老大补的网,想着伙伴们等他回去讲故事。他扎根于茨意愿与风之履永不停歇的本性激烈冲突。
“是我穿鞋,不是鞋穿我!”阿浪对着狂风大喊。
他集中全部意志力,想象自己的脚生根发芽,扎进泥土深处。一步,两步,他艰难地逆风往回走,每迈出一步都像在泥沼中挣扎。
突然,他脚下一轻,整个人摔倒在地。回头看去,风之履依然在原地打转,而他的残肢已经脱离了那双透明的鞋子。
阿浪愣住了,随即明白过来:当他的意志足够坚定,就能选择脱下风之履。
从那以后,阿浪学会了平衡之道。他时而穿上风之履,帮渔民预测气,寻找鱼群,甚至救过几次遇险的船只;时而脱下它们,做一个普通的编网人,坐在榕树下给伙伴们讲故事。
三年后的春,风剪裁缝突然来访石崖村。他看到阿浪正脱下风之履,帮老渔夫修补屋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你是第一个能脱下风之履的人。”裁缝,“怎么做到的?”
阿浪笑了笑:“我不能总是行走,有时候也需要停泊。您过,何时穿,何时脱,我自己决定。”
裁缝若有所思:“我做了大半辈子衣裳,却从没想过,或许最珍贵的不是永远追逐风的能力,而是选择停留的自由。”
那傍晚,裁缝坐在阿滥草屋前,看了人生中第一次完整的日落。当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海平面下时,他轻轻地:“也许,我也该学学如何停泊了。”
后来渔民们,东海上的风剪裁缝不再随风漂泊,而是在某个岛上开了家裁缝铺,用普通的针线为渔民缝补衣裳。而他最好的作品——那双能脱能穿的风之履,陪伴着阿浪既行走四方,又归家有路。
石崖村的老人常:“人这一生啊,就像海上的船,既要能借风而行,也要懂得下锚停泊。追风的孩子终于学会了什么时候该走,什么时候该留,这才是真正的自由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