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丽新牙齿咯咯作响,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
她跌跌撞撞在黑夜里朝女生宿舍区跑去,到了路口,猛地停住,伸脚试探了一下地面,坚硬又结实,这才放心地踩了上去,谁知下一秒,就觉脚下一软,她又跌入泥坑,这次,连头发上、脸上都糊了泥巴。
李丽新又怕又恼,坐在泥坑里双手拍打着泥巴,嚎啕大哭。
男生宿舍区那边传来人声,有几束手电光芒来回晃动,大约十来个男知青很快赶到路边。
“张万军,大过年年的你要敢骗我们,老子把你屁股踹烂!”
“撒谎儿!你看我身上的泥!你摸!”
“去你妈的,我才不摸!”
大家吵吵嚷嚷来到礼堂前的大路边,齐霁又朝阴影里躲了躲。
“操!你当我们是傻子啊!这他妈明明就是冻得杠杠的公路,哪来的泥坑!”
“哈哈,大过年的,他泥坑咱还都信了!”
“削他!”
“扒他裤子!”
......
齐霁听着张万军的嚎叫,心里觉得解气。
“那边好像有女的哭?”
“你他妈别吓唬人,大晚上的女鬼啊!”
“真的,你们听,嗷嗷的。”
“走,看看去,咱们人多怕啥啊!”
“对啊,咱们阳气足,不怕鬼!”
“哈哈哈哈!”
“不许宣传封建迷信,刚才是谁的女鬼?”
“谁?谁的,没注意啊!”
十来个人呼啦啦走过供销社,走到通往女生宿舍的路口,手电筒齐刷刷照着坐在地上的李丽新。
“谁啊,坐地上的是谁啊!”
李丽新牙齿打战,离得又远,齐霁听不清她了什么,大概是报了自己的姓名,随后就看到那群人走了过去。
“哎你身上咋也是泥巴,你,你不会是和张万军那子一起干啥去了吧?”
“放你娘的臭狗屁,我才没和她在一起干啥!”张万军也浑身哆嗦,强撑着喊。
李丽新则是根本不了完整的话,只会哭。
“行了行了,先别那么多了,你们俩都赶紧回宿舍换件衣服吧,大过年的感冒生病了就不好了。”
李丽新的棉袄棉裤都冻得梆硬,根本站不起来,几个男知青只能将她拎起来,搀着送回了宿舍。
人群渐渐走远,再无声息。齐霁这才从阴影中走出,快速回了家。
进门反锁好门,齐霁蹲到喜跟前,高胸揉着它的狗头,咿咿地兴奋叫着。
*
春节这些,是最清闲的日子。
关于李丽新和张万军处对象,晚上出去见面掉进粪坑的传言愈演愈烈。
团部食堂里,齐霁听江兰起这些,忍不住哈哈地笑,这些人也真够劲,硬是把泥坑传成了粪坑。
“我一直搞不懂,大冬的她是怎么弄的一身泥巴?你不知道,年三十儿那晚上,我从你家回去没多长时间,李丽新就回来了,一身冻得杠杠硬的泥巴,脸上脑袋上也都是泥巴,冻的一绺一绺的,她是被几个男生送回来的,不,是拖回来的,都走不了路了!”
齐霁想着那个画面,心情愉悦地又拿起一个馒头,毫不掩饰脸上的笑容。
“你还笑?”
“不能笑吗?”
“唉,当时我们看着也觉得挺好笑的,不过看她冻得那样,又吓得不轻,都没好意思笑,孙志宏还把自己的红糖拿出来,冲了糖水给她喝。”
“哦。那我也不笑了。”齐霁收起笑容,下一秒又扑哧一声笑了。
江兰也忍不住笑了一下,“也不知道咋整的,这两外头就传成她和张万军出去约会,掉到粪坑里,哎呀吃饭这个太恶心了......就是李丽新这两一直在炕上躺着,问她她啥都不。”
“啊?她生病了?”
“有点发烧,吃片药就退了。”
“那她一直躺着嘎哈?”
“她只有一条棉袄一条棉裤,现在全毁了,出不去屋了。”
“哦。”齐霁想起李丽新从泥坑里爬出来对张万军的嘱咐,就摆出一副八卦十足的样子问,“那张万军呢,他俩到底有没有事儿啊!”
“我还真以为你对这些事儿一点没兴趣呢!”江兰笑,然后压低声音,“我听王建国,张万军当晚上做了噩梦,嗷嗷地叫,醒来就自己又掉泥坑里了,今还去邮电所给家里发电报了呢!”
“对啊,听他爸是当官的。”
“嗯,我也听了,就不知道是多大的官儿。”
“哦,那他俩到底是不是对象啊?”
“不知道,孙志宏应该不是,她张万军喜欢好看的女生,不可能看上李丽新。我也纳闷呢,他们俩到底是在哪儿弄了一身泥巴的?”江兰咬着筷子,看着齐霁,“咱们团部也没有泥坑啊!”
齐霁点点头,“就是,真是怪事儿了!你以后和王建国出去约会,也得多注意!”
“啊,你真膈应人!我干嘛,我又不大晚上的出去!”江兰嗔笑着捶了齐霁的后背一下,齐霁发出一声闷哼,“呃.......你、你下死手!”
*
大年初五,一连在礼堂召开全连大会,礼堂里又高又旷,简直像个大冷库,齐霁心中啧啧,找这么个地方密谋,也真抗冻。
齐霁从背包里抽出塞了鸡毛的椅子垫,放到椅子上,这才坐下,江兰立刻叫道,“孟繁西,你可真奸啊!身上穿那么厚,还带个屁股垫儿!”
“奸么,自己的身体自己爱惜呗!坐凉椅子可是容易得痔疮的!”
“哎呀你点声!”江兰左右看看,扒开围巾,凑到齐霁耳边,低声,“我听去临江县拉沙子的几个女生都得了痔疮呢!可遭罪了!完了还不好意思去医院看。”
“哦?那你让她们找我来。”齐霁坐直身体,“宋连长来了。”
江兰也不再话,看向台上。
宋连长面色严肃,眼睛盯着台下知青看了足足一分钟,才,“今,大会的主要内容就是重申,在一连,坚决不允许再出现宣扬封建迷信的事情!”
原来是这事儿啊!
齐霁和江兰对视一眼。
宋连长也很冷,在台上来回地踱步,一直训了二十分钟的话,才终于喊出一句解散。
知青们如蒙大赦,一窝蜂都跑了出去,还有人大骂张万军和李丽新,都是这俩狗男女惹的事儿,才害得大家都挨冻。
齐霁也跺跺冻得冰凉的脚,心里有点懊恼,这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