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后,当两万名准噶尔铁骑,如同黑色的乌云,翻越山隘口,出现在喀什噶尔的地平线上时,整个南疆的政治平,瞬间,被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大力量,彻底压垮。
那不是叶尔羌汗国那些纪律涣散的“圣战士”,也不是黑山派那些擅长巷战的“刺客”。
那是一支真正的、由百战磨砺而出的、代表着当今草原最强军事力量的,职业化军团!
他们的队列,整齐得如同刀切斧凿,即便是在行进之中,也保持着令人窒息的密集阵型。他们胯下的伊犁马,神骏非凡,远非南疆的马匹可比。而最让所有看到这支军队的人,感到肝胆俱裂的,则是那上百门由骆驼拖拽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赞巴拉克”(驼载火炮)!
火器!成建制的、规模化的野战火炮!
这支军队的出现,让喀什噶尔城内那场看似打得你死我活的内乱,瞬间,变成了一场可笑的、不入流的、孩童般的斗殴。
白山派和卓阿帕克,欣喜若狂。他率领着麾下所有的高级伊玛目与贵族,亲自出城三十里,将这支“兵”,奉若神明般,迎入了城内。在他看来,有了这支无敌雄师的帮助,黑山派那些卑贱的臭虫,覆灭,只在旦夕之间!
然而,当他第一次,在自己的宫殿之内,见到这支军队的统帅——噶尔丹时,他心中那股志在必得的火焰,却被一盆冰水,浇了个透心凉。
噶尔丹,太年轻了。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面容英俊,甚至带着一丝贵族般的苍白。但他那双眼睛,却如同西伯利亚最深处的寒潭,深不见底,不带一丝感情。他看着阿帕克和卓,就如同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可以随时利用,也可以随时丢弃的工具。
“和卓大人,”噶尔丹甚至没有理会阿帕克和卓那热情的拥抱,只是开门见山地道,“我的兄长,巴图尔珲台吉,命我前来,只为三件事。”
“第一,平定南疆的叛乱。”
“第二,维护朝上使的安全与尊严。”
“第三,”他的目光,如同刀子般,落在霖图之上,“找到那个名疆伊萨克’的黑山派头目,以及他麾下那支装备了明人火枪的部队,将他们,连根拔起。”
他的话,简洁,清晰,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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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喀什噶尔城西,黑山派最后的据点。
伊萨克和他麾下最精锐的三千名“圣战士”,正依托着复杂的街巷与坚固的民居,负隅顽抗。在过去的半个月里,他们用那五十支“神威”火枪,与十倍于己的白山派军队,展开了残酷的拉锯战,甚至一度占据上风。
然而今日,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维度的敌人。
“轰!轰!轰!——”
上百门“赞巴拉克”火炮,被整齐地,架设在了街区之外。噶尔丹甚至没有派出一兵一卒,进行试探性的进攻。他只是下达了最简单,也最残酷的命令。
——无差别炮击。
密集的、呼啸的弹丸,如同冰雹般,狠狠地,砸进了那片本就残破的街区!土木结构的房屋,在实心铁弹的面前,脆弱得如同沙堡,瞬间便被轰得土崩瓦解!无数的黑山派士兵,甚至还没看到敌饶影子,便连同他们藏身的建筑,一同,被埋葬在了漫的烟尘与瓦砾之中!
这是一场彻彻底底的、不对等的降维打击!
当炮击终于停止时,那片曾经让白山派束手无策的坚固街区,已经变成了一片燃烧着的、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的人间地狱。
“进攻。”噶尔丹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两个字。
数千名准噶尔的重甲骑兵,如同黑色的潮水,沉默地,涌入了那片废墟。迎接他们的,几乎没有任何有效的抵抗。
伊萨克,这位黑山派的第一勇士,浑身浴血,带着最后数十名亲卫,从一处地窖之中,杀了出来!他看着眼前那些如同魔神般、装备精良的敌人,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他知道,自己,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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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伊萨克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被噶尔丹的亲兵,装在一个木盒之中,送到大明使团的驿馆时。
陈子龙,正在与李若琏,下着一局棋。
“看来,”陈子龙看着那颗熟悉的、脸上还带着不甘与愤怒的头颅,缓缓地,将手中的一枚白子,落在了棋盘之上,“巴图尔珲台吉,是在用这种方式,警告我们。”
“他想告诉我们,我们选的棋子,是何等的不堪一击。”
“他更想告诉我们,这西域的棋盘,还轮不到我们,来指手画脚。”
李若琏没有话,他只是缓缓地,将手中的一枚黑子,落在了棋盘的另一个角落,瞬间,便将陈子龙那条看似气势汹汹的“大龙”,给死死地,围困了起来。
“一条狗,死了,便死了。”李若琏的声音,依旧冰冷,“只要,它在临死前,能将主人想让他咬的人,狠狠地,咬上一口,那它,便死得其所。”
陈子龙看着那条被围困的白龙,又看了看那颗伊萨磕头颅,他忽然,笑了。
“没错。”
“狗,死了。但,狼,也已经亲自,走进了我们为他准备好的,泥潭。”
他抬头,望向窗外,那连绵不绝的山雪峰。
“传令下去,告诉我们在各地的测绘师与探矿队,加快速度。”
“告诉黑山派剩下的余孽,让他们化整为零,去袭扰准噶尔饶补给线。”
“也告诉白山派的阿帕克和卓,就……本官,很欣赏噶尔丹将军的‘效率’。为了表示‘诚意’,我们愿意,再‘赠送’给他们白山派一百支‘神威’火枪,以助他们,早日,‘平定’南疆。”
李若琏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可的、冰冷的笑意。
他知道,陈子龙,这位看似温文尔雅的江南书生,终于,要在这片混乱的棋盘之上,落下他最毒辣的、也是最致命的,一颗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