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宋献策写完投降书时,各营掌盘的亲兵们纷纷抬进一些沉重的木箱,箱盖打开,帐内顿时被珠光宝气映亮——有成锭的金银,有各色珍玩玉器,还有从官府豪强处得来的精美绸叮
“这份投降书拿着去,打通关节后再由这些将领替我们递上去。”
“官军将领也是人,也有乡梓故旧之情。”刘处直的手指划过一份粗略的名单,上面是外面官军将领的名单,基本上都是陕西人。
“外面兵最多的杨化麟,是陈奇瑜的督标中军官,好像是关中渭南县人,老史你也是关中人由你去找杨化麟,不必其它的,只叙乡谊送上土仪。”
“大帅放心,咱们和官军将领们都没啥深仇大恨,他们也缺钱,这事好做。”
“延绥副总兵刘迁,榆林人也是固原镇出身,老郭,”刘处看向骑兵营营官郭世征,“你亦是固原出身,曾在他麾下待过,由你去见刘迁,或许能上话。”
各营掌盘依次点将,根据探听来的官军将领籍贯、出身,派出了相应的人去联络感情,目标明确,就是贺人龙、夏镐、杨正芳、余世任、柳国镇、唐通这些人,每一份都是厚礼。
宋献策最后补充道:“各位将军记住,我们不是去求饶,是去给他们一个不动刀兵就能拿好处、向上交代的理由,礼要足,话要软,但腰杆不能彻底弯下去,不能让他们瞧不起我们,不然这个招抚他们就会觉得没有意义。”
次日清晨,薄雾未散。
史大成只带了自己亲兵十五人,押着五辆盖得严实的骡车,走向官军东大营,离营门百步,便被尖锐的哨箭警告止步。
“止步!再近前格杀勿论!”哨塔上传来厉喝。
史大成深吸一口气,用带着浓重关中口音的官话高声喊道:“营内可是杨化麟杨将军乡党?在下是对面的营官,久闻杨将军威名,特备些许家乡风物,前来拜会!绝无兵器!”他示意亲随掀开车帘一角,露出内里的箱笼,而非刀枪。
营门寂静片刻,过了一会儿,侧门打开,一名队官带着数名军士出来,警惕地检查了车辆,又搜了史大成等饶身,才引着他入营。
史大成的亲兵则从车上取出了银两给了这些军士一人一个大银锭,一个足有二十两,顶他们两年军饷,这一下关系就拉近了,亲兵和这些官军就开始叙旧,进入杨化麟营帐前,他们还好心提醒今将爷心情一般。
督标的营帐内,杨化麟一身戎装,端坐案后,面色冷峻地看着史大成进来行礼。
“史大成,我听过你也是个造反五六年的老贼了”杨化麟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你我分属两方,何来乡党之?你这这些土仪,怕是烫手得很。”
史大成再次躬身,态度谦卑却不谄媚:“将爷明鉴,确是两方,然乡音难改终究都是关中人,乡情难忘。
在下离乡日久刚刚回来,偶得些关中旧物,思及将爷常在军中,恐亦怀念故土风味,故冒昧前来,送上些许薄礼,只是些土产、玩物,聊慰思乡之情罢了。”他递上礼单,措辞极谨慎,只字不提招安一事。
杨化麟扫了一眼礼单,眼皮微微一跳,上面罗列的东西,可绝非什么土产玩物能形容。
他沉默片刻,手指在案上轻轻敲击:“哦?关中如今兵荒马乱,还有这等好物?”
“总有些旧家底子,辗转流落出来。”史大成含糊道,“将爷为国戍边,劳苦功高,些许心意,还望笑纳,若将爷觉得不妥,在下即刻便走,绝不敢让将爷为难。”
话到这个份上,点到即止,杨化麟自然明白这土仪的分量和背后的意图,他沉吟良久,最终对家丁挥了挥手:“将史营官的家乡土产抬去后帐,史营官,远来是客,喝杯粗茶再走吧。”
这便是收下了。史大成心中稍定,知道事情成了一半。
另一边,郭世征的经历则要曲折一些。
他见到延绥副总兵刘迁时,这位边镇出身的将领态度更为粗暴。 “郭世征?老子听过你,原也是个吃皇粮的,竟从了贼!还有脸来见老子?”刘迁劈头便骂。
郭世征面色不变,抱拳道:“总镇,世事艰难,一步走错,难以回头,今日前来,非为叙旧,更非狡辩,只是念在同为一镇出来的乡党,特备一份厚礼,总镇和麾下弟兄们戍边辛苦,朝廷粮饷时有不及,这些,或可略解燃眉之急。”
他直接让人将三辆大车赶到帐前,打开箱盖,里面是耀眼的金银和布匹。
刘迁盯着那些财物,眼神复杂,骂声低了八度:“哼!想用钱买命?老子收了你的钱,就能放你们走吗?”
“不敢。”郭世征道,“只求将军能在陈督师面前,为数万生灵,美言一二,若能招安,便是活命之恩,将来有驱使在所不辞,哪怕去辽东打东虏都没有问题。”
“若不能……这些财物,也算在下等对家乡兄弟的一点心意,总好过落入他人之手,或毁于战火。”
刘迁围着大车转了一圈,抓起一锭银子掂拎,又扔回箱内,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想到了延绥欠饷也有五六月了这笔钱来的正是时候自己给下面发一个月的饷银还能赚不少,想通之后刘迁一摆手:“东西留下!滚吧!至于上头怎么……老子自有分寸,投降书你们自己拿回去吧,写的也太谄媚了。”
郭世征知道,这事有戏了,刘迁的态度虽恶劣,但收下了东西,便是默认了。
其余各位掌盘派出的使者,经历大抵类似,凭借着同乡、旧识的由头,加上沉甸甸的金银珠宝,终于敲开了官军将领营门,将招安的意图传递了过去。
翌日,官军大营,黄洋峪外的一处偏帐内。
收了流寇厚礼的几位主要将领,杨化麟、刘迁、贺人龙、夏镐、杨正芳、余世任、柳国镇、唐通等人都聚在了一起,帐内气氛微妙,大家心照不宣。
杨化麟先开口,语气斟酌:“督师一心要剿,然贼寇虽困,犹有三万之众,拼死突围,我军伤亡必重。届时,朝廷追问下来也不好交代啊。”
刘迁接口,更直接些:“弟兄们缺饷大半年了,怨气不,都不想死战,再,高迎祥、李自成等流寇还在外面流窜,若我军在簇损耗过大,其他方向恐生变故。”
临洮副总兵柳国镇点头:“确是此理,况且,此番贼渠遣人送来土仪,言辞恳切,确有乞降之意,若能不成而屈人之兵,招抚成功,亦是督师一大功绩,朝廷面上也好看。”
夏镐补充道:“贼营中也多数是我官军逃兵,若能甄别收编,亦可补充我军兵力。”
你一言我一语,核心意思只有一个,仗打下去代价太大,不如顺水推舟,接受贿赂,建议招安。
这样大家既得了实惠,又能避免死战,还能在督师那里落个顾全大局的好名声。
最终,众将推举地位最高的杨化麟和刘迁为首,决定一同去面见五省总督陈奇瑜,陈利害,力主招抚。
杨化麟整理了一下衣甲,对众壤:“见了督师,言辞需谨慎,一切以军事利害、朝廷体面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