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烨的指尖在控制台上游走,调出星图的瞬间,整个指挥舱的灯光突然暗下来——不是故障,而是星图的光芒太过炽烈,将人工照明衬得像烛火般黯淡。屏幕上,原本规整的银河悬臂突然扭曲,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那些代表恒星的光点顺着诡异的轨迹汇聚,在中心凝成一团刺目的白光。
“这不是自然现象。”苏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里捏着半块没吃完的能量棒,包装纸窸窣作响,“上周在猎户座边缘,观测站也捕捉到过类似的星轨偏移,当时以为是仪器校准误差……”
林烨没回头,指尖在虚拟星图上划出一道弧线,将那团白光与周围三颗暗星连成三角形。“误差?你看这轨迹——”他顿了顿,调出五年前的星轨记录叠上去,“五年前,这三颗暗星呈直线排列,现在却被硬生生掰成寥边三角形,每个角的偏差都精确到0.3弧秒,像是有人用圆规量过。”
苏瑶咬着能量棒凑过来,嘴里的巧克力碎屑掉在屏幕上:“会不会是暗物质云的引力透镜效应?”
“引力透镜会让光线弯曲,但不会改变星体本身的运动轨迹。”林烨放大星图边缘,那里有一串模糊的光斑,“而且你看这些新出现的光斑,光谱分析显示它们的物质构成和地球一模一样,像是……”
“像是被人从地球扔出去的漂流瓶?”苏瑶的能量棒“啪嗒”掉在地上,她忽然想起三前的异常报告,“对了!三前空间站的物资舱丢失了一批实验用的土壤样本,当时以为是陨石撞击,现在想来……”
林烨猛地抬头,眼里的光比星图还亮:“样本里混了带有同位素标记的硅基微生物,我现在查追踪信号——”
指挥舱的门被撞开时,陈老的拐杖在金属地板上敲出急促的声响。“别查了!”他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慌乱,手里的全息记录仪在空中晃出残影,“那不是什么光斑,是‘回波’——五年前我们送出去的探测器,现在回来了!”
星图突然剧烈抖动,中心的白光炸开,化作无数细的光点,像被打碎的镜子。林烨注意到,那些光点在空中勾勒出一行扭曲的文字,像是用星轨写成的信:
“我们收到了你们的种子,它们在黑洞边缘开了花。但这里的时间是倒着走的,我们看着你们从衰老走向年幼,看着你们的星舰从报废变回崭新……别试图寻找我们的坐标,因为我们的‘现在’,是你们的‘过去’。”
苏瑶突然捂住嘴,眼眶泛红:“难怪那些星轨会倒转,原来不是它们在动,是我们在时间里逆协…”
林烨调出探测器的飞行日志,日期赫然显示着2143年——比现在早了十年。“所以它不是‘回来’,是我们在时间线里追上了它。”他指尖划过那些倒转的星轨,突然笑了,“你看,五年前我们争论过探测器该带什么样本,你带土壤,我带诗歌,最后各带了一半——”
“所以那些光斑里既有土壤里的微生物,也有你刻在钛板上的《春江花月夜》!”苏瑶接话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忍不住笑,“难怪光谱分析里既有硅元素的峰值,还有碳十四的痕迹……”
陈老的拐杖重重戳在地上,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别光顾着感慨了。”老饶声音里带着疲惫,却异常坚定,“探测器带回的不止这些。你们看这组数据——”他将全息记录仪怼到屏幕上,一团黑雾状的影像缓缓展开,“这是‘暗族’的舰队,它们正顺着倒转的星轨往地球来,速度是光速的三倍。”
星图上的光点突然熄灭大半,只剩下那团黑雾在快速逼近。林烨注意到黑雾边缘有细碎的光点在闪烁,像被吞噬的星辰。“它们怕什么?”他忽然想起探测器日志里的一行字,“日志里,暗族的母星被时间风暴摧毁时,幸存者都带着块‘时间锚’——”
“是用超新星核心做的!”苏瑶突然跳起来,“我在古籍里见过记载,超新星爆炸的瞬间,会凝固住一段时间,暗族的锚就是用那个做的!”
林烨的指尖在控制台上翻飞,调出武器系统:“那就给它们来场‘超新星’——把所有能量集中到主炮,模拟超新星爆发的能量特征,频率调到和时间锚共振!”
陈老看着他操作的背影,忽然叹了口气:“当年送探测器的时候,你怕有一地球会遇到危险,非要在里面藏个自毁程序,万一被敌人截获就能同归于尽……现在倒成了破局的关键。”
“不是自毁程序。”林烨校正着主炮参数,嘴角扬起一点笑意,“是‘邀请函’——我在里面写了,若遇善意文明,此为见面礼;若遇恶意,这便是我们的回答。”
主炮充能的嗡鸣声越来越响,指挥舱的灯光忽明忽暗。苏瑶看着屏幕上越来越近的黑雾,突然握住林烨的手——他的手心全是汗,却稳得像块磐石。
“准备好了吗?”他问。
“早就准备好了。”她答。
主炮的光芒刺破黑暗的瞬间,那些倒转的星轨突然齐齐转向,像无数支被点燃的箭,跟随着光束冲向黑雾。林烨仿佛看见五年前那个深夜,自己蹲在探测器发射台边,一笔一划在钛板上刻下的诗句:“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原来所有的相遇都是重逢,所有的告别都是铺垫。当黑雾在光芒中消散时,星图重新亮起,那些倒转的星轨缓缓归位,像被人用手轻轻拨正的琴弦。陈老的拐杖不再颤抖,苏瑶的眼泪落在控制台上,晕开一片水渍。
林烨看着重新规整的星图,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宇宙是本倒着读的书,年轻时看不懂,等看懂了,又回到了开头。”
他转头看向苏瑶,她眼里的光比星图还亮。“我们该给下一批探测器装些什么?”她问。
“装些会发芽的种子吧。”林烨笑起来,“让它们在时间里生根,等我们追上的时候,不定能收获一片森林。”
指挥舱的灯光重新亮起,将他们的影子投在星图上,与那些星辰的轨迹重叠在一起。原来所谓命运,不过是无数个“偶然”的星轨,在时间里织成的网——而他们,既是织网的人,也是网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