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渊男生感受到母亲的绝望,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柳叶静静看着,没有催促。
他知道,梅丽已经做出了选择。
这种沉默的屈服,比激烈的反抗更符合当下的局面。
良久,梅丽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是一片空洞的死寂。
她没有再看柳叶,只是紧紧抱着儿子,用尽全身力气,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你要到做到,照顾好他,让他平安...”
“自然。”
柳叶站起身道:“明日一早,会有人来接他,夫人保重。”
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厢房。
院门开合的声响,隔绝了里面压抑的哭声。
...
次日清晨,一辆不起眼的青帷车驶离城西院,穿过渐渐苏醒的辽东城街道,最终停在了城东一条更为僻静巷子深处的一处院落前。
就在柳家别院的隔壁。
这院子比城西那个稍大些,有正房两间,厢房一间,一个井,墙根下竟还移栽了几株耐寒的辽东松,透着一丝刻意的“生机”。
渊男生被一个沉默的婆子,半抱半扶地带下马车。
他眼睛红肿,脸煞白,紧紧抿着嘴,惊恐地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
柳叶已等在院中,身边还站着一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眉目清秀,穿着干净素色襦裙的丫鬟。
“带公子去东厢房,给他换身暖和衣裳,准备些清淡吃食。”
柳叶对那婆子吩咐道。
完,他又看向渊男生,语气平淡。
“以后你就住这里,这是翠,照顾你起居,待会儿会有先生来教你读书。”
渊男生像没听见,只是死死盯着地面,身体微微发抖。
恐惧和对母亲的思念,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幼的心灵。
婆子低声哄劝着,想拉他进房,他却像钉在地上一样,纹丝不动,只是无声地抗拒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倔强地不肯落下。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由远及近。
紧接着,院门被推开,两个身影走了进来。
当先一人,身量高挑,穿着便于行动的深色胡服,腰间束带,显得英姿飒爽,正是陈硕真!
她身后跟着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女。
少女身量未足,却已显露出几分不同寻常的灵秀。
她穿着一身鹅黄色春衫,外罩浅绿半臂,乌黑的头发梳成双丫髻,肌肤白皙如玉,一双眼睛尤其引人注目,大而明亮,眼尾微微上挑,灵动中透着远超年龄的敏锐与好奇。
正是陈硕真的弟子,武!
陈硕真一眼看到院中的柳叶和僵持的局面,脚步顿了一下。
武则好奇地打量着那个被围在中间,像受惊兽般的男孩儿。
“东家。”
陈硕真上前见礼,言简意赅。
“河东那边事情已交割清楚,收到您的命令便日夜兼程赶来。”
武的母亲杨氏,此次也在征召之列,武自然没有不来的道理。
柳叶点点头,刚要道声辛苦,就在这时,渊男生似乎被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刺激到,一直压抑的恐惧终于爆发,猛地甩开婆子的手。
“我要娘!我要回家!坏人!你们都是坏人!”
他像只无头苍蝇般想往院门冲,却被早有防备的护卫拦住。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婆子和丫鬟急忙去拉他,渊男生拼命挣扎踢打,翠的手背上被抓出几道红痕。
柳叶眉头微皱,正欲开口。
“柳叔叔!”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武向前走了两步,站到柳叶身边,仰头看着他,大眼睛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这个弟弟似乎很不习惯?不如...让我试试?”
柳叶看向武。
少女的眼神清澈明亮,没有畏惧,也没有寻常孩子对这种混乱场面的慌乱,反而颇为自信。
“也好...他叫渊男生,是高句丽人,刚离开他母亲,惊惧未定,莫要吓着他。”
他言下之意很明白。
人可以交给你,但注意分寸,这毕竟是个重要人质。
从根本上来,柳叶只是为了让渊男生学习中原的文化,或者,把他彻彻底底变成一个唐人!
武微微一笑,颊边露出浅浅的梨涡:“东家放心,我有分寸。”
她走向渊男生没有靠得太近,在几步外停下,微微歪着头,用那双仿佛会话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
渊男生被她看得哭声一滞,也瞪大眼睛看着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姐姐。
武忽然展颜一笑,如同春日暖阳破开阴云。
她没有话,而是从自己随身的荷包里,心地掏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用彩色丝线缠绕编织的如意结,下面还坠着两颗打磨光滑的玉石珠子,在晨光下闪着温润的光,这是她在路上无聊时自己编的玩意儿。
她往前又走了一步,将那个精致的如意结摊在手心,递到渊男生眼前,脸上带着友善的笑意。
“好看吗?给你玩。”
渊男生愣住了。
眼前这个姐姐的笑容很好看,声音也好听。
她手里的东西亮晶晶的,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精巧的东西。
他止住了嚎哭,抽噎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如意结,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流露出渴望。
孩子对亮晶晶,又新奇漂亮的东西,然缺乏抵抗力。
武捕捉到他眼神的变化,笑意更深了些。
她又往前递凛,柔声道:“送给你。”
渊男生犹豫了,看看如意结,又看看武的笑脸,再看看旁边面无表情的柳叶,终于鼓起勇气,飞快地伸出手,一把将那个如意结抓了过去,紧紧攥在手心,还偷偷观察着武的反应。
柳叶见状,笑着摇摇头,不再停留,带着陈硕真转身离开。
“硕真,随我去分行,那边积压的事情不少。”
武的妖孽程度,要比王玄策他们那几个更高,对付一个男子,应该不成问题。
他还有正经事情要忙,没必要继续在渊男生这里耽搁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