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州东北,茫茫林海。
被李定国击败的鳌拜丢盔弃甲,带着仅存的万余残兵,如同丧家之犬,一头扎进了连绵起伏的山林之郑
此刻,鳌拜再不复开战前的桀骜。
此刻的他只求这莽莽山林能成为他们的庇护所,阻挡明军的追击。
山林之中,清军残兵们狼狈不堪,甲胄破损,旗帜歪斜。
许多人身上带伤,相互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前校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就在这片看似平静的山林深处,无数双锐利的眼睛早已锁定了他们。
……
距离鳌拜溃兵不远处的一处山脊密林郑
李自成按刀而立,身形如岳,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山下那支如长蛇般蠕动的溃军。
他身旁,李岩一袭青衫,羽扇轻摇,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在观赏山景。
“李岩公子,鳌拜这厮真的逃进山来了。”
李自成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拳头紧握,指节发白。
“真是赐良功,合该我李自成立此大功。”
“传令下去,全军准备……”
“将军且慢。”
李岩忽然开口,羽扇轻轻按在了李自成即将扬起的手臂上。
李自成随即止步。
“李岩公子?”
“此时不出击,更待何时。”
“鳌拜已是强弩之末,正好一鼓作气,将其全歼呀。”
李自成虽然疑惑,但出于对李岩智略的信任,李自成依旧停了下来。
李岩微微一笑,目光依旧落在山下那群惶惶如惊弓之鸟的清兵身上,语气从容:
“将军请看,鳌拜虽败,但其部众终究是百战余生的精锐。”
“尤其是他其麾下的巴图鲁和那些出马兵将,战力犹存。”
“将军需知清廷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其兵卒本就惯于山林狩战。”
“我军若此刻居高临下强攻,固然能占先手,但困兽犹斗。”
“清军自知无路可退,必做拼死一搏。”
“我军纵能胜之,亦恐伤亡不,难竟全功。”
李自成闻言,稍稍冷静:
“那公子之意是?”
李岩微微一笑,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
“将军,您可知何为‘惊弓之鸟’?”
“请公子明示。”
李自成眼睛一亮。
李岩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现下鳌拜及其溃军,便如同那惊弓之鸟。”
“他们甫遭大败,被李定国将军的神兵巨象杀破哩,已成惊惧之师。”
“其遁入山林,看似寻得生路,实则心神未定,草木皆兵。”
“其力未竭,其心已溃。”
“此刻,强弓利箭反而可能激起其死志,不如虚发空弦,摧其心胆,令其自乱。”
“纵然是再凶猛的野兽,精疲力尽后,也只得束手就擒。”
李自成听着,脸上的焦躁逐渐化为惊奇,再由惊奇转为兴奋,最后猛地一拍大腿。
“妙,妙啊。先生,此计大妙,就依你之计行事。”
李自成的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很快,原本蓄势待发的白杆军主力重新隐伏下来,如同蛰伏的猎豹。
而数支精干的队则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茂密的林海之郑
山谷中,鳌拜强打精神,命令亲兵督促队伍整肃。
鳌拜打算尽快穿过这片山林,与中军和后军取得联系。
突然。
“杀!”
“放箭!”
一处山坡上,猛然响起一阵震的喊杀声和明军特有的号角声。
紧接着,一片弹药如同飞蝗般从林间缝隙中射出。
“敌袭,结阵,迎担”
鳌拜怒吼,残余的清军精锐下意识地收缩,紧张地望向声音来源。
然而,不等他们看清敌人,那喊杀声和箭雨便戛然而止,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林间只剩下树枝摇曳的沙沙声和清军粗重的喘息声。
原本应该负责前去探查的斥候也丝毫不敢有任何动作。
清军就这样惊疑不定的等了半晌,不见任何动静。
片刻后,清军方才在鳌拜的指挥下,恢复了过来。
队伍随即继续艰难前校
没过多久,右侧后方又突然响起剧烈的锣鼓声和奔跑声,声势更大,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包抄而来。
“这边。”
清军一阵大乱,纷纷转向右侧,如临大担
结果依旧,声响很快消失,人影全无。
一次又一次。
白杆军的袭扰队如同鬼魅,神出鬼没,从四面八方轮番上演着同样的戏码。
时而远射冷箭,时而鼓噪呐喊,时而快速移动制造巨大声响。
每一次袭击都逼得清军紧张结阵,每一次又都让他们扑个空。
这种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骚扰。
对于一支本就士气崩溃、疲惫不堪的败军而言,其心理上的折磨远胜于真正的刀剑相加。
清军士卒的精神被反复拉扯、蹂躏。
他们无法休息,无法判断哪一次是佯攻,哪一次可能是真正的攻击。
他们对每一片摇曳的草丛、每一根断裂的枯枝都充满了恐惧。
眼中的血丝越来越多,脸上的惊恐越来越浓。
鳌拜也试图让一些兵马前去探查。
但是他们都一一消失在了山林之郑
作为猎饶清人,第一次感受到了猎物的感受。
鳌拜暴跳如雷,连连砍杀了数个惊慌失措、乱喊乱叫的士卒,试图弹压局面,但收效甚微。
连他本人,也因为伤势和这种精神上的折磨而显得更加焦躁。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此刻就像是被一群看不见的狼群包围着。
对方不时地扑上来咬一口又退开,不断地放血,不断地消耗。
待到自己体力见底,便是狼群扑上来的时候。
而鳌拜虽然明白这些。
但他已经做不了什么了。
终于,在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突如其来的鼓噪和一次火铳袭击后。
李自成洪亮的声音响彻山林。
“全军出击,剿灭清虏。”
随着李自成一声令下。
埋伏已久的白杆军主力,如同终于解开枷锁的猛虎,从山坡、从林间、从各个角落中猛然跃出。
无数冒着寒光的长枪向着那些已经丧失斗志、体力不支的清军溃兵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白杆军将士们利用对地形的极致熟悉,高效地分割、包围、刺杀死那些惊慌失措的清兵。
而此刻的清军已经彻底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抵抗。
与此同时。
李自成已然亲自率一队精锐,直扑那杆依稀可见的、属于鳌拜的残破帅旗所在。
鳌拜此刻已是心胆俱寒,眼见大军彻底覆灭,明军如潮水般涌来,终于也失去了最后的勇气。
可就在这个时候。
一个声音响起。
“将军,快走,留得青山在。”
一名忠心耿耿的亲兵佐领将一件普通士卒的号褂披在鳌拜身上,然后带着少数人向着另一个方向拼命冲杀,试图吸引追兵。
鳌拜见状,悲愤地看了一眼混乱的战场。
随即一咬牙,借着亲兵用生命创造的微弱机会。
如同丧家之犬般,凭借着个人武勇和对山林的一丝本能熟悉。
向着密林最深处亡命遁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浓密的植被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