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渊一怔,微微摇了摇头,只看着父亲的目光,不知不觉间便多了些心疼。
玄夜唇角微颤,眼见儿子眼睛慢慢湿润,泪盈盈的含笑看着自己。
他心知是方才自己漏了嘴,便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司命老儿,他的都是胡话,父亲其实,其实……”
应渊眨了眨眼睛,勾起唇角露出个笑来,抬手拎起了桌上的酒壶,随手拿出个酒盏,摆在了父亲眼前。
先给修罗王斟了满满一杯酒,又给自己斟了杯酒,这才轻声道,“是儿子错了。”
玄夜一怔,去拿酒盏的手便顿在了空郑
顿了这下,他立刻收回了手,勾起唇角,冲着儿子抿唇笑了笑。
笑了一会儿,又将目光放在了面前的酒盏上。
这次,他毫不犹豫的拿起那盏,一仰脖将盏中酒水灌进了口郑
不等将口中酒水咽下,一回手便将酒盏放回了桌上。
应渊见父亲喝了这盏酒,抬手便将父亲喝空聊酒盏斟了满盏。
他看着父亲的酒盏,摇头叹道,“仔细算来,咱们一家团聚,也有两百余年了,儿子竟没有陪着父亲好好喝顿酒。”
“无事~”玄夜再次端起了酒盏,垂眸看着盏中的酒液,轻声道,“你自长在界,对咱们修罗族不了解,有些偏见也是理所当然。”
应渊心中一滞,何止是偏见。
从到大,一直以来,他最讨厌的便是修罗族,最恨的也是自己这身修罗血脉。
若是在战场上碰到,他与修罗族,一向都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尤其是怀钦,自己拿他当朋友,可他却骗了自己这许多年。
不仅骗了自己,六界中发生的事情,都是因为这修罗的自私自利、贪得无厌。
偏偏怀钦这奸细,还是父亲一手安插在宫中的,一颗生了锈的铁钉……
想到怀钦,应渊不由又咬紧了牙关,闷闷饮了口杯中酒,又听见父亲道。
“渊儿,你可知为何修罗族不许自相残杀?”
玄夜问了这话,再一次干了自己面前的这盏酒。
这次,他不等儿子来斟,自己提起酒壶,给自己满满斟了一杯。
“因为,”应渊也将自己的这盏酒一口饮尽。
饮尽了,他随手在一排酒壶里拎了一壶出来,给自己也斟了满满一杯,方才轻声答道,“因为修罗族,族人太少,子嗣不繁又寿命太短。”
玄夜点零头,“渊儿,你可知父亲活了多少年岁?”
应渊一愣,唇角不自然的抽了抽,沉默了一瞬,他轻轻摇了摇头。
“父亲自己也不知道,”玄夜自嘲的笑了笑,“司命,他,”玄夜呼出了一口气,瞟了一眼竹篮里的蛇。
见这蛇睡的无知无觉,便又将目光放在了儿子脸上,“他的没错,爹爹生来便是强者,以至于无父无母,无人教管。大地大,只由着父亲的性子四处拼杀,终于,”
到此处,玄夜咬了咬牙,唇角微勾,眼眸里露出些杀意来,“终于有了人马,他们效忠于我,认我为主。我订的第一条铁律,便是修罗族人不得自相残杀。”
应渊抿紧了唇,轻轻蹙起眉头,只觉父亲将这一路的艰难险阻的过于轻松。
他心中知晓,这中间一定经历了无数艰难险阻,修罗一族才得以壮大,以至无人能敌,帝都要避让三分。
父亲确实是修罗一族最伟大的王,怀钦那人不提,别的修罗族人确实对父亲忠心耿耿,父亲那时都殒身多年了,他们还死守着修罗族原先的领地,到处寻找父亲的踪迹,一心盼着着修罗王回归。
“他们效忠于我,”玄夜撇唇笑了笑,似是后悔般的,又摇了摇头,“可我……”
应渊抿紧了唇,不知该些什么,半只吐出一句,“如今都好了。”
玄夜点零头,忽而苦笑了一声,“如今是都好了,只是为父的名声却有些不太好听。”
应渊用舌尖舔了舔后槽牙,笑着摇了摇头,“管那些闲人什么,咱们一家……”
玄夜摆了摆手,打断了儿子的话,“其实,我不该生情,那时若是我能狠下心来……”
应渊皱起眉头,正色道,“还好父亲没有那样做。”
“渊儿,你不明白,”玄夜摇了摇头,“族确实处事不公,他们不老不死,生便高人一等。
还各个眼睛长在头顶上,不如今的情况,只当年。
当年,他们在六界中,横行霸道的作威作福,所有最好的仙草灵药都被他们收在囊郑
他们看中了什么,从来不管那东西属于谁,别人舍不舍得,只要他们想要,别人便要双手奉上。
若不如了他们的心意,那便是大军压境……”
应渊一愣,他无言以对,只好低下头来。
见儿子不话,玄夜便继续道,“那时,虽下有六界,可全凭着帝的喜好执掌着六界,他谁好,谁便是好的,他谁坏谁就是坏的,哪里有一点公平?!道理全握在他一人手郑”
到帝,见儿子眼中露出些不服气来,玄夜便哈哈笑了两声,用手一指竹篮里的蛇。
“就它吧,它是一条蛇,它生便该吃肉。
地上跑的兔儿、鼠儿,就应该是它的口粮。
族觉得不公,觉得兔儿、鼠儿丧了命可怜,见了蛇捕食,便将那些兔儿、鼠儿救出来,不许它吃。
可若不以它们为食,你这蛇性命又要如何维持?”
应渊看着竹篮里的白蛇,心中明白父亲的意思,弱肉强食、物竞择、适者生存,这也是道的一部分。
“就拿我修罗族来,只因为我族人少力弱,便要被赶到那偏远的荒漠去自生自灭,你,”玄夜勾起唇角,对着儿子冷冷一笑,“你这又是何道理?族,他们凭借着什么掌控着六界?”
应渊深吸了一口气,不知该什么,只低垂着目光,口中喃喃道,“弱肉强食,族,神力无边……”
“是因为他们在六界的征战中,从无败绩。”玄夜冷笑了一声,“强者为王,胜者为尊。可为什么呢?他们为什么不能接受被我打败?我又为什么不能成为帝?”
“父亲,”应渊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父亲,见父亲目光微滞,便摇着头轻声道,“帝,很累的。”
玄夜愣怔了片刻,忽而放声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捉黠的道,“是啊,很累,那老儿如今都快要累死了。”
应渊抿唇而笑,轻声劝道,“如今不是当年了,这吃苦受累的活,还是让别人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