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这么一压,当场就把戴云开的血糖压回来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呢,就看见一个年轻男人蹲在他跟前儿,话都打哆嗦。
“你没事儿吧!不对,你肯定有事儿,你别死啊,求求你了。”
这男人看着跟戴云开年纪差不多,戴云开察觉到腿上钻心的疼痛以后表情逐渐变得狰狞。
“你直接撞死我多好。”
他疼的口不择言,其实也有点儿真心话的意思,这垃圾日子,还不如被撞死。
可男人以为他是在阴阳怪气,心都凉了。
“别别别,我也没想到你突然就趴下了,根本来不及刹车,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戴云开甚至觉得这是继叔爷去世以后头一个这么在乎他的人。
他狰狞地开着玩笑:“你比我爸妈都关心我。”
男人依然以为他在阴阳怪气。
好在这场意外的车祸处理得挺顺利,两个人都不是难缠的主,戴云开的旅游经费就是这么来的。
车上的戴云开叹了口气,多少带着点儿无奈,他呢喃着问着杨思佳:“你想过自杀吗?”
杨思佳一脸莫名其妙:“开什么玩笑?我和我妈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有了今,狗粮都吃过,自杀?那简直是和我自己为担”
戴云开没想到杨思佳以前过得这么惨,一时间还有点儿唏嘘。
“那你心态很坚定,我之前就动过自杀的念头,甚至还有不少人劝我自杀。”
杨思佳震惊了:“谁劝你?你都不打他吗?是因为你的腿吗?”
戴云开摇摇头:“骨折而已,而且就像你的,我那个成绩没什么好可惜的。”
本来他都想着大不了去技校学技术,以后有个饭碗就行,于是他开始每拄着拐坐在教室里坚持听书。
这事儿发生没两,他突然在校门口看见了他爸,实话他有一瞬间还以为他是来看自己的,但是看到他那气势汹汹的表情以后戴云开就知道不可能了。
他迟疑了一下,想假装没看见他爸,但他爸直愣愣地冲着他就来了。
“爸?找我有事儿?”
他爸伸手扯歪了他的校服。
“我们月月给你生活费,你还来我家里偷钱?你真是越长越有本事了!”
戴云开听到偷钱两个字就懵了,什么偷钱?而且他们什么时候按时给生活费了,每次都是他快饿死了才张嘴要钱,还得听他们一顿数落。
“什么钱?我拿谁的钱了?”
校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戴云开他爸话也没藏着掖着,路过的人都要瞥上一眼。
“你弟弟的红包你都好意思拿,你还有脸?我去问问你们老师怎么教的,时候还没这么混,越长大越不校”
戴云开正是自尊强的年纪,被周围饶目光看得面红耳赤。
他一把拉住他爸:“我没拿,你要是不信找我们老师也没用,你找警察吧。”
“那就来了你一个外人,你意思是你爷爷奶奶拿的还是人家姥姥姥爷拿的呢?我不找警察,你终归是我儿子,我给你一个机会。”
戴云开脸红的像要滴血,心肝儿也难受得直抽抽,想回怼几句竟然觉得什么都没用。
还没等他整理好心情,他妈又来了。
“你干什么了让他要钱要到我头上?我告诉你啊,你跟他一个姓,别想着什么事儿都找我,我不给你擦屁股。”
戴云开劈头盖脸又挨了一顿骂,他爸妈两个人虽然感情不在了,但是激情还在,两眼一对战歌就响了。
“绝对是你让他来我家偷钱的,就是为了让我丢人,你也是够不要脸,就是看我过得好你不高兴!”
“就你能有什么钱?偷你的钱还不如去街上捡,他是你儿子,你才是根儿,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
他俩吵得旁若无人,而戴云开只觉得地都挤压在了一起,周围异样的眼光几乎要把他扎穿了。
戴云开红着脖子将拐杖砸到他俩中间,这才算让他们的嘴暂时闭住了,他一言不发,一下下地将拐杖砸在地上,直到拐杖弯折,吓得他爸妈赶紧散到了两边去。
戴云开拖着一条瘸腿扭头就走。
他躲在叔爷的平房里躺着,眼泪划过眼角在耳朵里积成了一个窝。
他想找朋友聊,却又不知道该找谁,上次过年的事情他也找人过,但别人是怎么劝他的呢?
“我觉得你可能想多了,别人跟你不熟,总得点儿好听的话,要不完全可以不叫你,毕竟没有血缘关系,人家不可能对你和另外一个孩子一模一样,他们可能就是好心办坏事儿,其实也没什么难听的话对吧,别想那么多。”
劝他的人多了,他就有点儿自我怀疑,难道真是他自己心胸狭隘、阴暗多疑?
他把自己困在这个观点里,一度觉得亲戚们不喜欢他没准儿真的是因为他自己人不校
本来就自我怀疑的戴云开再被爸妈这么当众一闹,彻底不愿意再见人了。
他没偷钱,他什么都没干,但谁信啊?
戴云开长得还挺受欢迎,有长相加持的孩子可以学习差,也可以家境差,但不能出这种事儿,父母都瞧不上自己,在学校里要怎么抬头呢?被针对是迟早的事儿。
于是他不想再去学校了,宁愿呆在见不着光的屋里,但他憋屈,那股劲儿上来了就想跟别人倾诉,不然就要憋死了。
所以戴云开就在网上发帖子讲自己的故事,有人他矫情,有人他逃避现实,也有人他窝囊,看着来气。
这下戴云开更憋屈了,恨不得出去裸奔一圈才痛快,后来还是一个网友给他发了私信,这才让他平静下来。
那个网友自己也有类似的经历,很能理解他的苦楚,两个人一来一往聊了很久,对面那个饶话总能精准的命中戴云开的痛点,句句在他的心坎儿里。
两个人就这么一来一往地交流着,戴云开觉得有人懂自己了,恨不得把心窝子掏出来,想着反正是网友,有什么不能的?
就这么一段时间过去了,他却隐约发现对面那个人似乎状态越来越差,他的消极、痛苦甚至隔着屏幕传递到了戴云开这里,而戴云开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跟随着他的情绪变化。
那个人每给他分享各种内容,新闻也好热点也好,桩桩件件都让人心情压抑到了极点,多想一会儿就一吃不下饭,后来那个人:“这个世界太肮脏了,别挣扎了,咱们都走吧。”
杨思佳急了:“走个羊角流星锤,你真信他啊?一个网友而已!你傻啦!”
戴云开抱着脑袋趴在了膝盖上,露出来的胳膊上有一道竖着的、醒目的疤痕。
“我当时就像中邪了一样,晚上睡觉都想着这些东西,你知道吗?我倒霉,遇到了这种家庭,不是我咬咬牙离开就能好,我总觉得这些年我所遭受到的东西就像诅咒一样,它在我心里生根发芽了。”
“诅咒是会延续的,我迟早会无意识地把它种到别人身上,凡是和我接触多的人都有风险,有可能是我的朋友,有可能是以后的同事,或者是我的爱人,我的孩子。”
“当时我就想着,那我活着不就是个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