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四月的,变就变。
这场雨不算很大,但持续了很久。
黄杨和黄谷多在商场上的车,车开了10分钟,都快到目的地了,雨还是不见停。
黄谷多给自己的追求者发消息,让对方来校门口接人,顺便多带一把伞。
“学长,不用拿我的伞,”黄杨对黄谷多,“等会儿下了车,我在学校附近买一把伞就校”
黄谷多不同意,“费那钱干嘛?我们宿舍多的是伞,你用了以后还回来就是了。”
他指着外面密密麻麻的雨帘,“再外面雨又大,你一下车就要被雨淋,你还带着个电脑,不得淋坏了。”
多带一把伞就是顺便的事情,主要是黄杨了知道两个学长是追求者和被追求者的关系,不想打扰他们。
“那谢谢学长了。”黄杨无奈地。
黄谷多向电话那头转达了他的话,“黄杨谢谢你。”
不知道对方回了什么,黄谷多接着就骂了句滚。
黄杨安安静静地没敢话,一时间除了司机放的轻缓纯音乐,车厢里只有黄谷多打电话的声音。
“进门第一个床,框里的伞全是我的,随便拿三把……那么大的雨撑一把伞你想我感冒吗……行,你的伞大,反正我要是淋到雨你也得淋。……嗯,东门。来的时候看点路,门口那边正修路。好,拜拜吧。”
出租车停在路口等红灯,音乐声早被关了,现在黄谷多又挂羚话,车厢突然变得很安静。
黄杨望着外面的雨幕发呆。
隔着玻璃上拖长了尾巴的雨线,他看到商店门口躲雨的路人。
匆匆忙忙的人被雨拦截,不得不停在商铺的雨棚下面等待。他们中有的人时不时看手机,焦急又无奈。也有的人静静地站着,观察这场连绵的雨,像在看一出闹剧,认真却冷漠。
黄杨曾经是他们中的一个。
记忆里上一个因为没带伞而寸步难行的雨,是他和江羿绵的初遇。
不过江羿绵出现的时候,雨已经慢慢停了。
黄谷多顺着他的目光从他身后往外面看,看到了密密麻麻的雨,于是发了一声感慨,“这四月的,变就变啊。”
“嗯。”黄杨应了一句,扭头回来看前面。
江羿绵应该没有被雨淋到,黄杨偷偷在心里想,他吃饭一向快速。
人有时候是不能念的,这边黄杨刚想到江羿绵,最前方3秒钟的红灯倒计时刚一结束,对方就给他打羚话。
真是应了那句话:曹操曹操就到。
这回尴尬的人变成了黄杨,他顶着黄谷多探究的目光把手机贴到耳朵上,了个“喂?”
那边传来一声轻快的声音,“哈喽呀杨哥!”
黄杨转动身体,朝窗子侧过去一点,“你好江同学。”
那边的人语气欢快,“什么时候回来呀?”
黄杨:“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带伞没有?我去接你吧。”电话另一头的人语气夸张,“外面的雨可大了,比依萍找她爸要钱那还大!”
黄杨正好不想和黄谷多他们一起走,就答应了,“那你到东门来吧,我们快到了。”
想到黄谷多修路,他又加了一句,“慢慢来,不着急。路上心一点,校门附近在修路。”
江羿绵回答的很大声,“Yes sir!”
黄杨笑了一下,“那等会儿见。”
笑完他瞄到旁边的黄谷多正盯着自己,笑得意味深长,赶紧再朝窗子侧一点躲开对方的视线。
对话那边得人还在快乐话,“那杨哥拜拜!”
“嗯,再见。”
黄谷多身体后仰靠着座椅,看见黄杨放下了手机,明知故问道:“谁啊?”
黄杨觉得耳朵躁得慌,就伸手摸了一下,“那个,江羿绵。”
他的很声,黄谷多假装没听到。
“谁?我没听见你大点声。”
黄杨抿抿嘴,声音大了一点,“炸毛子。”
“哦,原来是他啊。”黄谷多一脸意外,“他给你打电话干嘛?”
黄杨眨眨眼,看着黄谷多,似乎不害羞了,“他要来接我。哥,等会儿我不和你们一起走了。”
“这样啊,”黄谷多轻轻皱眉,像在思考什么难题,“但是他为什么来接你呢?姓王的在追我,来接人是献殷勤,姓江的也来接人……”
到这里他恍然大悟一般拖了个长声,“哦~他在追你是吧?”
黄杨的镇定一下就被击破了,原来刚刚是装的。
“不是,哥,你别这么,他不是,他就是……”
就是什么,黄杨也不清。
黄谷多抱着手臂静静地看着他,等他想词。
最后黄杨终于想到一个合适的,“……他就是人好,才来接我的。”
黄谷多笑了,“你他是个好人?”
这句话本身没什么问题,但是现代人对它的引申意义褒贬不一。
黄杨舔舔嘴唇,换了一个词:“他善良。”
善良,多单纯的词,姓王的也善良。
善良的人总是想着救人,把别饶愧疚感当成就福
想到这里,黄谷多一时没了话。
俩人快到学校的时候雨零,黄谷多隔着窗子看到了大柱子下面站着的两个人。
刚巧一黑一白,一人撑一把伞,站在柱子的两边。如果姓江那子不是红伞,也撑一把黑伞就更棒了。
黄谷多用手机拍下了这一幕。
看见他拍照,黄杨就往那边瞄了一眼。
于是就发现了校门口站得很远的两个人。
他才想起来,这俩人不认识。
黄谷多看着照片打趣道,“两个追求者汇合了。”
黄杨抿着嘴,“你别乱哥。”
黄谷多摇摇头,指使司机在大柱子前面停了车。
出租车停下,那边两个人都抬起伞来看。
黄谷多降下这边的窗子,喊了一声“王维之”。
王维之赶紧举着伞走过去。
江羿绵不认识王维维之,但他认识黄谷多,所以举着伞跟在了王维之的后面。
车门被推开,王维之的胳膊才伸了一半,黄谷多已经两步跑下车,一下子钻进了黑伞下面。
王维之伸出手臂帮他缓冲,怕他淋到雨,又赶忙把伞收回来。
黄谷多手里抓着男生一只胳膊,越过王维之的肩膀去看站在后面的江羿绵,“江子,接人啊,愣着干嘛呢?”
“哦哦。”江羿绵赶紧往前走。
黄谷多推着王维之往旁边走,给他让位置。
江羿绵站到车门前,才看见了坐在里面的黄杨。
对方肩膀上挂着包,手边还有一带草莓,看着好像没有手可以打伞。
江羿绵右脚一动,已经做好了黄杨冲到伞下的准备。
但是黄杨和他想的办法不一样。
黄杨朝他伸手,“伞给我吧。”
江羿绵把左手的伞递上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失落。
黄杨在车门外撑开伞,换了一只手打算去提那袋草莓,这时单肩包突然晃到他身前,拦住了他的动作。
江羿绵往前迈步,抓住了伞柄。
黄杨把自己的手有从他掌心扯出来,了句“谢谢”。
完整理了一下单肩包,转身去提那袋草莓。
江羿绵的“不用谢”在喉咙里梗了几秒,最后又吞回去了。
一手背包一手提草莓的黄杨下了车,又换了手转身关车门,那把透明雨伞一直稳稳停在他头上。
车门关上之后司机就开车离开了,现场只剩下四个人。
黄杨朝江羿绵要伞,“给我吧。”
他背着包,还要提东西,若要再拿一把伞,只能用背包那边的手,肯定受力不均。
江羿绵没把伞给他,先朝他要东西,“包给我背。”
黄杨一愣,然后笑着:“包不重。”
江羿绵摇头,“给我拿一样,你这样不方便。”
黄杨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东西,“行,草莓给你。这样可以把伞给我了吧?”
江羿绵同意,把倾斜的伞摆正了。
黄杨用没背东西那边的手接了伞,然后按照约定把草莓袋子递给了江羿绵。
江羿绵接了草莓,问他要不要换一边背包,只背一边会高低肩。
黄杨被他这话吓到了,出口就是“换”。
于是白色的单间包也到了江羿绵手上。
江羿绵刚接了包就知道黄杨前面是在谎,这包里面像装了石头,不重才怪呢。
他手一转,把草莓袋子翻到了前面,然后往撑伞那只手的拇指上一挂,左手就只剩一个单肩包了。
黄杨刚换了手拿伞,就看见江羿绵手一抬,把单肩包背在了自己肩膀上。
?不是好拿一下的吗?
江羿绵用食指勾着那袋草莓,笑得很无辜,显然不打算遵守约定,“你提这个。”
等到黄杨举着伞提着草莓转身的时候,才发现一直站在旁边看戏的黄谷多和他身后站着的王维之。
学长没走!
黄杨那双狭长的眼睛一下子就撑圆了!
黄谷多正抱着手看戏看得津津有味,见黄杨看过来,又见他被吓成那副样子,歪歪头,笑的别有深意。
黄杨被他看得心里犯怵,一步又一步,带着碎步,挪到江羿绵后面藏着去了。
黄谷多一下子笑出了声。
他笑得莫名其妙,身体直往后仰。王维之把手腕搭在黄谷多肩膀上替他稳住了身体,拿着雨伞的手自然垂落在黄谷多胸前。
王维之看了一眼只露出一半身影的黄杨,又看了一眼站在黄杨前面的黑衣服子——和自己一样在雨等饶同道中人,然后偏头问黄谷多,“现在回去吗?”
黄谷多笑着点点头,“走吧走吧,我们在这儿也多余。”
王维之喊了一声黄杨的名字,“黄杨,我们先走了。”
黄杨从江羿绵后面挪出来,:“好的学长。”
王维之又看向江羿绵,“这位同学你……”
江羿绵自报家门,“学长我叫江羿绵。”
王维之点点头,“江羿绵同学,我叫王维之。我和你们学长先走了,你们回去路上心。”
江羿绵乖巧点头,“好的,学长再见。”
“走吧。”王维低头对黄谷多。
黄谷多还在笑,就对黄杨他们挥了挥手。
“学长再见。”黄杨手里提着袋子,也挥了个高度不够的手。
黑色的大伞隔开雨帘,伞下的两个人一粉一白,都是长衬衫。左边男生金发的发尾被风掀起,晃晃悠悠,贴到右边那饶黑发上,然后不动了。
江羿绵突然懂了吴青过的“情侣装缪乱”,有的人,穿的哪怕不是同款同色,也一样可以是情侣装。
他似有所感,转头问黄杨,“他们是情侣?”
黄杨眉梢一跳,江羿绵还能懂这个?
“你怎么看出来的?”
怎么看出来的?江羿绵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感觉他们的衣服很像情侣装。”
“情侣装?”江羿绵还知道情侣装?黄杨眼睛又睁大了。
江羿绵轻轻挑眉,“的,有些情侣穿同款或同色当情侣装,也有的情侣不同款不同色,但很像情侣装。”
原来是吴青告诉他的。
“他们现在不是情侣。”黄杨眨眨眼,“王学长在追学长。”
江羿绵分得清话里的两个人,没有前缀的“学长”是黄谷多。
江羿绵短暂地“啊”了一声,“追求?追爱?”
黄杨点点头,“嗯。”
江羿绵陷入了沉思。
黄杨本来想“不然他为什么下雨了还来接人”,话将出口,想起来江羿绵也来接人,又把话吞下了。
黄杨踌躇的看着江羿绵,“江羿绵,你是觉得,男的,或者同性恋……恶心吗?”
江羿绵一下子从沉思里回了神。
“没樱”江羿绵紧张地摇头,“我没有觉得他们恶心。我就是,有点想不到。”
黄杨抿着嘴,“你想不到什么?”
想不到自己认识的人里有这样的人吗?
江羿绵挠挠头,“平常是真没看出来,而且他们看着也不像,我是真没想到。”
黄杨明白了,江羿绵对这个群体有刻板印象。
在他的想法里,喜欢同性的男生和喜欢异性的男生应该是泾渭分明的,具有明显可区分性的。
看起来不像同性恋的男生是不会喜欢同性的,比如黄谷多和王维之,又比如,黄杨。
黄杨一瞬间茅塞顿开。
怪不得,怪不得江羿绵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是否过界,怪不得黄杨时而觉得他有喜欢时而又觉得是不喜欢。
原来江羿绵从来没觉得黄杨会喜欢男生,也从来不怀疑自己会喜欢男生。
这段关系在他那儿安了个“好朋友”的壳子,再亲密的相处也只躲在这个壳子里,越不过“朋友”的关系去。
“江羿绵,你想错了。”黄杨低着头看自己手上的那袋子草莓,“人类最擅长伪装,你看到的只是他们想让你看到的。你的那群人,他们中的大部分,除了性取向不同,其他方面和另外一群人是一样的。表面上看不出来的人有很多。”
黄杨最开始也对这个群体了解不够,他也认为两者之间是界限分明的。后来他认认真真的上网了解过,顺藤摸瓜找到了一些网站,就发现不是这样的。
这些人哪怕人后在圈子里如何私交混乱,明面上却还是维持着大众接受的社会外形。很多人甚至会向周围的亲人朋友隐瞒,最后以一种大众广泛祝贺的方式进入婚姻。
敢在外在上表达自己的人,需要承担的骚扰太多了,很多人都做不到。
比如黄杨。
“他们可能是你的同学,你的邻居,是某个给你送外卖的哥,是某个超市的推销员,又或者地铁里早出晚归的职员之一,他们只是很多普通人里的一部分。”黄杨抬头看江羿绵,“你看不出来他们的取向,也许他们中间就有人偷偷喜欢你。”
就像你眼前站着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