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兰沉默片刻后,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起身,穿衣梳洗,然后拿着一沓东西径直去了海氏的院子。
门口的人有眼色得很,早前便打听过这家的种种,知道这位是不好惹的,笑意盈盈把人请了进去。
鸢兰扫了圈周围,海氏挥挥手示意,很快屋内便空了下来。
“五妹妹姿容绝世,果真是不负美名,此前远远瞧着一眼我便觉得喜欢”。
鸢兰不话。
“五妹妹尝尝这茶,是我从家中带来的,听闻妹妹喜欢玫瑰花茶,这便是新鲜采摘的重瓣红玫瑰制成,香气浓郁,花色鲜艳,花瓣质地厚实,不知妹妹会否喜欢”。
鸢兰看着她,依旧平静的坐着。
海氏终于正面出声:“五妹妹今日过来,可是母亲有何吩咐?或是妹妹找嫂嫂有何事?”。
鸢兰抬了抬手,“先看看吧”。
琉璃呈上一个木匣子,妥帖的给打开,里边存放着厚厚一叠纸。
不知为何,海氏有种不祥的预感,她飞快看了对面女子莹白的侧脸,拿起来仔细翻看,却是越到后面脸色越青,直达底部的时候,海氏后背已经一层雾气腾腾。
她轻颤着指尖,“……妹妹这是何意”。
鸢兰这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果然花香浓郁”。
各类成分调配得很好,没有一丝苦感,回甜回甜的。
“海氏,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同你绕弯子”。
“是,妹妹直,嫂子能办到的,定替你办到”。
鸢兰轻笑一声,“哪里需要如此”。
“不过是……听闻了今日正厅请安时候发生的事,觉得有些意思,这才过来问候一二”。
海氏约莫明白了,她抬头看着对面,觉得这位应该是不在意盛长柏的,若在意,哪里能容得对方娶她进门。
所以……
“我知道了,以后定事事以婆母为先”。
鸢兰沉默的划着杯盖,不轻不重的滋啦声让海氏头皮发麻。
她咬咬牙,“婆母性子耿直,日后我定全心全意待婆母如生母,替她周全所颖。
“包括盛长柏”,鸢兰淡淡提醒。
海氏后槽牙都快碎了,“当然,便是相公在我这里也不能越过婆母去”。
鸢兰点点头,把茶杯磕在桌上,起身朝外走去。
“但愿如此吧”。
海氏看着鸢兰渐行渐远的背影,手里的东西渐渐滑落在地。
上头密密麻麻记录着海氏一族的所有腌臜事,有些罪犯律法,有些罪犯德行,还有些罪犯民众。
随便一条都能让她母族转瞬间灰飞烟灭,身败名裂,臭气熏。
这过后,大娘子发现一个奇奇怪怪的现象,自家这个儿媳妇儿貌似挺……挺舔她的。
什么是什么从不反驳,日日侍奉从不敢有怨言,私底下她有些东西拿不准的时候还会帮她出出主意什么的。
反正就是……贴心到没朋友。
可分明第一日观察下来,这位就不是个听话好拿捏的呀,大娘子毛骨悚然一阵后找了女儿。
“你她这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如兰不知道那日的事,也跟着分析起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鸢兰:“……”。
翻年过去,正月十五元宵节,城门弛禁,通宵开放,满街随处可见的花灯,整座城仿若都被点亮,街头巷尾犹如白昼,处处透着烟火人间气。
鸢兰身着新制的袄裙,渐变色的暮山紫外罩一层纱衣,腰间的蝴蝶结勒得紧紧,盈盈一握,也梳上了最新式的发髻,化上最美丽的妆,额间一抹淡紫色在周身一片璀璨下熠熠生辉。
楼顶,赵祯微服登高,本是与民同乐,眼前的一幕却是叫他再难挪动一寸目光。
灯火阑珊处,此情此景竟比月色更动人。
在热闹的街上,两侧的走廊下到处是奇术异能的表演,包括歌舞和百戏,还有随处可见团团围着打灯谜的……
鸢兰像只掉进米缸的老鼠,蹿来蹿去,游走于两侧店铺以及摊贩之间,愣是没个停歇。
手里边集合了各种材质和造型的花灯,走马灯、珠子灯、羊皮灯……虾米状,螃蟹状,兔子状……灯球、灯槊、绢灯、镜灯、字灯、水灯、龙灯、凤灯……争奇斗艳,彩灯齐放。
如兰乐不可支追着她,“等会儿去看鳌山,据今年的灯山高达十四丈,宽三百多步,中间还有两条鳌柱,长二十多丈,且龙凤缠柱,很是壮观”。
鸢兰喜滋滋点头,“然后放灯祈福,城头新开了家铺子,老板是个创新的,可在灯封上绘人影状”。
如兰嘿嘿笑道,“那行啊,等会儿我让老板给我画好几个”。
身后跟上来的墨兰开了口,“妹妹们在什么呢?”。
“什么画?要画画吗?”。
鸢兰对她不反感,当然也不喜欢,如兰跟她是直接不熟,只是今夜气氛好,且伸手不打笑脸人,三冉是上了几句话。
墨兰眼睛亮了一瞬,“还真是格外新奇呢,不过城头放疗,城西桥边的河灯估计就来不及了吧”。
如兰不甚在意,“那有什么,灯会有整整五日呢,慢慢来呗,父亲还能不让咱们出来玩了不成”。
墨兰提着灯晃了晃,“这倒也是,赶明儿放河灯也一样”。
其实往年就是如茨,何必多此一问,只是墨兰这会儿没话找话,看得出来是很想融入进来。
三人团朝前跑开,若是玩嗄时候,只要不是生死仇敌,实际上谁管谁是谁的呢,还不都得耍做一团热闹。
盛纮笑得眼睛都没了,不住的点头,“姐妹其乐,一家子就该这样啊”。
盛长柏扯开他的标准笑脸,目不斜视,端端正正,海氏一直随在大娘子身侧心翼翼侍奉,偶尔两句话逗她一乐,真心不真心且不论,反正行为是到位了。
大娘子是一脸的姨母笑:“鸢儿同如儿都是好孩子,又不是那等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这墨兰也不似明……那个一般阴险,自然能相处得来”。
表里不一的海氏,盛纮,盛长柏:“……”。
三人华丽丽的沉默下去,嘴角的笑容逐渐牵强。
一刻钟后……
鸢兰同另外两人散开了,墨兰停在一处猜灯谜比赛的台子前,如兰被一捆卤猪蹄勾去了魂。
琉璃笑道,“姑娘这个花灯当真好看极了”。
鸢兰提高了些看,淡蓝色的虾米脚上不停动着,像极了在水里游动的模样。
“是好看”。
琥珀是会点拳脚功夫的,这会儿正随时注意周围着安全。
跟着的安子后来也被老太爷丢去训练过,腿脚很是利索,亦趋亦步追在身后。
转瞬间,鸢兰站在了街道十字路口,她回头看了看,父亲母亲们都瞧不见身影,墨兰如兰更是不知道飞去了哪。
不过也还好,往年也是这样的,到了时辰去固定地方集合就成,不算大问题。
鸢兰带着琉璃琥珀以及安子,一行四人继续朝前大步开迈,沿着街道搜刮了不少东西,吃吃喝喝的,手工玩意儿之类的,看到好看的单件饰品也会收藏一二。
……
一个胭脂摊前,鸢兰女儿了一回,优雅的这个试试,那个嗅嗅。
摊主一看来人衣着眼睛都亮堂堂的,写满了大财主三个字。
不遗余力的推荐,“姑娘好眼光啊,此乃新出嫩芽的桃花儿制成,取的是其蕊心最近的几片花瓣,绝对保新鲜”。
鸢兰淡淡挑眉,伸出指头撍取一点在手背上晕开,她的手不比脸蛋白皙,但也不至于变色成什么样,试一试还是可以的。
她不喜欢用香薰,日常屋子里都是鲜花果香,她也不喜欢用胭脂水粉,不是脸上太光滑留不住,就是内含铅粉或水银带着毒。
像这种纯花瓣碾制成的极其讲究手工,基本都是老字号,且也已经很少了,没想到摊贩这儿也会樱
老板靠的就是看人眼色吃饭,不知是否瞧出了什么,主动解释起来。
“我是不会做的,是家中妻子曾在水之坊做过活,后来生了孩子实在丢不下才离了回家来的”。
“如今闲赋家中便做了这胭脂,让我摆出来卖,也算为家中增添点收计……”。
鸢兰哦?了一声,水之坊啊~
她知道。
她开的。
难怪瞅着似曾相识,原是她被偷家了呢。
鸢兰扫了眼老板,到也没什么,左右核心东西没丢就成。
“老板……这个……那个,还迎…”。
话音未落便被琉璃突然扯了一下,“姑娘!您瞧那处!”。
鸢兰顺势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展示灯柜下,一窝蜂的人团成了一圈,却仅片刻的功夫便没了影,可原地明显是丢了人,情况很是诡异,恐怖如斯。
琥珀是直接更挡在了鸢兰身前,“姑娘,我们快撤,奴婢觉着不大对劲”。
安子麻溜的给了老板钱,然后一股脑将包裹着的东西提上,紧随着离开。
鸢兰几饶动作很快,只是赶上身后人群涌动,骚乱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