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郝建仿佛完成了初步的“观察”,直起身,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把旧军装的扣子打开,从内侧的一个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厚厚的、鼓鼓囊囊的红包,不由分的塞进李向南的手里。
“瞧我这个记性,一高兴差点忘了,还有这个,给孩子的!”
李向南猝不及防的接过,一捏那厚度,心里猛地一跳。
这厚度,可比刚才同学们凑的份子钱厚实得多啊!
“郝班长,这可使不得,礼物我已经收下了,心意我领了,可这红包,我是万万不能收的,太贵重了,您快拿回去,快拿回去,您工资又不高,实在太破费了……”
李向南赶紧婉拒,他又不是傻子,这红包都快包不下了,怕是有八十块上下!
在这个八十年代初,对于一个普通干部或者军人来,绝对是不的数目,几乎是两三个月的工资!
可郝建却一把按住他婉拒的手,力道沉稳,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笑容,语气半认真半开玩笑道:“你这家伙,跟我还客气什么?咱什么关系?那是战场上过命的交情!你的孩子,那跟咱的孩子有什么区别?能不一样吗?我工作忙,经常南海北的跑,回头孩子满月酒,我未必赶得回来,这红包必须提前给到,你拿着,哎呀,你拿着!”
见李向南还要推辞,郝建眉头一挑,开玩笑道:“怎么?嫌弃你班长脏啊?放心,我这钱可干净的很!这样,你要是嫌太贵重,心里过意不去,那等你郝班长回头生了孩子你再给我包回来!这总行了吧?”
他这话半真半假,用战友情堵住了李向南的嘴,又用玩笑化解了尴尬,手法老练。
到这个份上,李向南再推辞就显得生分了,郝建那是真心要送这个红包的。
他只能接过沉甸甸的红包,感觉手里像捧了块烙铁,心中的疑虑更甚。
郝班长的工资水平,或者这个年纪干部的工资水平,李向南是清楚的,就算有些出差的补贴,如此大手笔,也绝不寻常!
他一个月工资也才50块左右啊!
而这,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难道这背后真有奶奶的影子?
奶奶这是用她的方式,表达对李家第四代成员的关注……和补偿?
“那就……多谢郝班长了!”李向南将红包暂时收起,决定稍后有空跟妻子商量商量。
郝建见他顺利收下,脸上笑容更甚了几分,随即很自然的把李向南拉到院子里枣树下坐着,仿佛只是寻常唠嗑一般,打开了话匣子。
“咱们不光孩子,你自己,最近咋样?工作顺不顺利?听你帮着市局当顾问,处理过好几桩棘手的案子?没遇到什么危险吧?你还回了南皖一趟?”
他问的随意,眼神却带着审视的关切,目光扫过李向南的脸,也没肯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李向南心中一惊,暗道来了。
郝班长这话里藏着机锋,看似是在问自己的工作,但语气里又巧妙的将南皖之行看似无意的了个错误,让自己去纠正,这明显是知道自己的大致工作方向的。
但李向南疑惑归疑惑,面对如此关心自己的人,尤其是猜测对方背后可能是自己奶奶,他也没犹豫,斟酌了一下语句,便将这段时间,尤其是南皖之行这段时间的事情,一五一十,简短的跟郝建分享了一下。
“……危险倒不至于,但有时候的确让人意外!”
“既然解决了就好!”郝建点点头,没有深究,那双锐利的眼睛似乎能看透许多东西,他瞧了瞧四周的学生,以及蹲在一侧给羊喂草的叶不平,道:
“你现在主要身份还是学生,重心还是要放在学习上。不过以你现在的成就,南怡器械中心、春雨医疗甚至是制药厂,我都听了,搞得有模有样,其实是不错的。但一定要戒骄戒躁,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是要注意分寸,有些水太深的地方,暂时不要趟进去。”
他的话像是长辈的叮嘱,又隐隐蕴含着某种警告或者提醒。
他的问题覆盖面相当广,对李向南生活圈的了解程度,也让李向南暗暗吃惊。
这哪里是一个常年在外奔波,只是偶尔回燕京的邻居和班长应该掌握的信息量啊!
“郝班长……您这……对我这儿也太了如指掌了!”李向南忍不住半开玩笑的“试探”了一句。
“哈哈!”郝建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头,“你是我的兵,咱们又是邻居,我们什么感情?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没什么亲人了,我已然把你当我弟弟!多关心一下,那是应该的!再,你现在拖家带口的,跟以前不一样了,越是这样,我越怕你走弯路!”
这话的李向南心里暖暖的,但也感觉很长不见郝建,他的城府也越发深厚了,什么话都能够接得住。
“哎?郝建?你回来了?还没吃饭吧?你坐着,我这就给你弄点吃的!”
这时去隔壁院子给雷进的母亲送完饭唠完嗑回来的朱秋菊瞧见郝建,顿时吃惊坏了。
郝建连忙起身,“阿姨,不用麻烦,我待会儿回去下点面随便对付一下就行了……”
“麻烦什么!都是现成的,热一下就好!你难得回来,又赶上南南这么大喜事,必须在这吃!你也多少尝一尝向南同学们的手艺,哈哈!”朱秋菊不容分,系上围裙就风风火火的钻进了厨房。
郝建推辞不过,只好笑着摇头坐下,对李向南颇有些无奈道:“阿姨永远这么热情,我出门在外,每每想起她,心里总暖暖的!”
厨房里很快传来了热油的滋啦声和饭材香气,与院子里尚未完全散去的,同学们的热闹余韵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平凡的烟火气。
郝建似乎也很享受这种氛围,脸上的神情放松了一些,跟李向南王德发宋子墨几人聊起了家常。
可很快,这份短暂的带着烟火气的平和,很快就被打破了。
中院里传来一阵笑声和脚步声,就见李向南的爷爷李德全,与宋乾坤秦纵横三位老爷子谈笑风生的走进了院子。
他们上午又去了一趟市局公安,大概是带着秦纵横去认认人,忙到现在才回来。
“向南,我们回来了,听邻居们这里可热闹了……”李德全笑呵呵的话音刚落,目光就落在坐在中院的郝建身上。
刹那间!
郝建的反应快的惊人。
几乎是在看到李德全的一瞬间,他就条件反射般的嚯的一下从花坛边站了起来。
身姿挺拔如松,脸上那放松的神情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
有猝不及防的惊讶,有一闪而过的紧张,更有一种刻骨骨子里、近乎本能的尊敬!
“???”
这种破荒的意外反应,把正跟他聊的李向南王德发宋子墨惊的下巴都掉了。
郝建这是怎么了?
李向南人都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