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柳文舟,九儿正琢磨着怎么跟刘澈细她的“新规矩”,棠不离背着手,皱着眉,踱步进了聚义厅。
“闺女,”他在九儿对面坐下,眉头拧成了疙瘩,“刚才那是什么人?看着文绉绉的,不像好人。”
“听风阁的,一个买卖消息的组织。”
九儿随口答道,给棠不离倒了碗茶,“爹,你怎么过来了?”
“我能不过来吗?”棠不离接过茶碗,却没喝,忧心忡忡地看着九儿,“我闺女,咱们最近……是不是有点太招摇了?”
九儿一怔:“招摇?咱们干啥了?”
“还干啥了?”棠不离掰着手指数,“自首客栈开张,闹得县城沸沸扬扬。接着是卢豹那煞星,八百两的赏金,官府送钱上门,全寨子都知道了!昨晚上又抓了个飞贼,听还是什么皇子府的高手!今又来这么个神神秘秘的听风阁……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件不是把咱们山寨往风口浪尖上推?”
他放下茶碗,声音低沉下来:“闺女,爹知道你本事大,有想法,想带着兄弟们过好日子。爹高兴,也支持。可这世道……它不太平啊!咱们占山为王,劫富济贫,虽然也得罪人,但那是打闹,官府睁只眼闭只眼,江湖上也没多少人真把咱们当回事。”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目光深远,像是想起了什么:“可如今不一样了。咱们扯进了皇子的争斗,惹上了京城的贵人,连专门买卖秘密的组织都找上门了……这水太深了,闺女。爹怕你……怕你趟不过去啊。”
九儿沉默地听着。
她知道爹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
以前的山寨,虽然也干着刀头舔血的营生,但就像爹的,是打闹,是这片山野里一个稍微大点的地头蛇。
可现在,自首客栈像一块扔进池塘的大石头,激起的涟漪已经超出了这片山野,引来了池水下真正的大鱼和暗流。
“爹,”她伸手,握住棠不离粗糙的大手,那手上满是老茧和旧伤疤,“我知道你担心。可有些事,不是咱们躲着,它就不来的。”
她想起怀中那张染血的黄纸片,想起梦里娘亲含泪的叮嘱,想起安平侯府柳家,想起那可能存在的“蚀骨香”……有些谜团,有些恩怨,注定无法回避。
“卢豹是自己找上门的,他手里有能扳倒三皇子的东西,这是他唯一的生路,也是他妻儿的生路。咱们接了他的生意,就等于接了他的因果。”
九儿声音平静,却坚定,“至于听风阁……他们找上门,是因为咱们有了让他们找上门的价值。躲是躲不掉的,不如想想怎么把这‘价值’用好。”
棠不离反握住女儿的手,重重叹了口气:“理是这么个理……可爹这心里,就是不踏实。咱们寨子里,老的老,的,真正能打的就那百十号人。真要跟那些有权有势的、养着无数高手的对上了……”
“爹,”九儿打断他,眼神明亮,“咱们是不如他们人多势众,不如他们资源雄厚。可咱们也有咱们的优势。”
她掰着手指:“第一,咱们在暗,他们在明。这荡梨山是咱们的地盘,一草一木咱们都熟。他们想打进来,没那么容易。昨晚那飞贼就是例子。”
“第二,咱们没那么多规矩,也没那么多顾忌。他们做事要权衡利弊,要讲脸面,咱们不用。辣椒饼、迷魂豆腐、铃铛阵、赵婶的十香软筋散……只要能赢,什么手段都能用。”
“第三,”她看向一直安静倾听的刘澈,“咱们现在有刘澈。他脑子好使,懂朝堂,懂江湖,能帮咱们看清路,少走弯路。”
刘澈闻言,微微颔首,对棠不离道:“棠寨主不必过于忧心。眼下局势虽险,但并非全无转圜余地。三皇子与林知府勾结之事,证据在我等手中,他们投鼠忌器,未必敢明火执仗强攻山寨。听风阁所求不过是利,未必是担当务之急,是稳住自身,厘清手中筹码,谨慎落子。”
棠不离看看女儿,又看看刘澈,脸上的忧虑并未完全散去,但紧绷的肩膀稍微放松了些。
他叹了口气:“你们年轻人有主意,爹老了,跟不上你们的心思了。爹就一句话:凡事心,留得青山在。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这山寨,这基业,都可以不要,但让活着。”
这话得质朴,却沉甸甸的。
九儿心头一暖,用力点头:“爹,你放心。我有分寸。咱们山寨,一个兄弟都不会少。”
棠不离这才端起那碗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行了,你们商量正事吧。爹去瞧瞧赵婶的辣椒饼做得怎么样了,得多备点,我看啊,往后用得上这玩意的地方,多着呢!”
看着棠不离有些佝偻却依旧坚实的背影走出聚义厅,九儿沉默了片刻,才转向刘澈:“我爹得对,树大招风。所以,咱们得更聪明点。”
“姑娘有何想法?”刘澈问。
“刚才到听风阁,”九儿眼中精光闪动,“他们想买卖消息,可以。但规矩,得由咱们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