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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渐次亮起的灯火已熄灭大半,只剩零星几点,固执地在墨黑的幕下闪烁。

筒子楼里,最后一点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也归于沉寂,只有张既白桌前那盏旧台灯,还在散发着昏黄、执着的光晕,将他和他面前那本写满密密麻麻计划的破旧笔记本笼罩其郑

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的每一,张既白都像是被投入了高压的熔炉,每一分钟都被锻打、淬炼、榨取出最后一丝价值。

每清晨五点三十分,张既白就在闹钟声中弹坐起来。紧接着,他便灌下一大口昨晚剩下的凉白开,强迫用胃里的冰凉驱散最后一丝混沌。

单词本、语文背诵材料、历史大事年表......在台灯微弱的光晕下,那些字符跳跃着,就开始被强行烙印进疲惫的脑海。

学校的白,也成了效率至上的战场。

物理、化学、生物的课堂,他把自己抽离成一道模糊的影子,耳朵捕捉着确保会考及格的零星信息,笔尖在练习册上机械地抄写着答案,大脑却高速运转着别的东西,有昨晚拉片时那个惊艳的镜头调度,构思到一半的故事核,书店里偷记下的一个关于“蒙太奇”的关键定义.......

课间十分钟,他要么冲去走廊尽头对着墙壁快速复述一段即兴故事梗概,哪怕这样可能会引来同学的侧目,要么就是摊开从图书馆借来的、封面卷边的《电影艺术:形式与风格》,贪婪地啃上几页。

每的午休时间,那是属于思明高级中学附近的市新华书店的。

几乎是每一,张既白都成为了艺术书架旁一尊沉默的“雕像”,一站就是一两个时,哪怕腿脚麻木,眼睛酸痛。

但他的大脑却在疯狂地吸收着那些昂贵纸张上承载的知识养分。

书店店员的目光从最初的诧异变成了如今的熟视无睹,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因为这个衣衫洗得发白的少年,眼神里的饥渴太过灼人。

每放学铃声一响,张既白都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的,他身影迅疾得像要逃离什么,高三的夜自习,他基本不上,哪怕班主任都找他谈心了N多次。

书包沉重地压在肩上,里面不是作业,而是借来的电影杂志和理论书。

他没有回家,直奔家附近,那家弥漫着廉价塑料味的音像店。

老板娘也习惯了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他要么站在样品碟的电视机前,一站就是半个多时,眼睛死死盯着屏幕,手指在裤缝上无意识地模仿着推拉摇移;要么掏出皱巴巴的零钱,租走一张最便夷、封面磨损严重的盗版碟。

张既白的晚饭通常是泡面,或者更潦草。狭的客厅兼书房里,那张旧书桌就是他的前线指挥部。

昏黄的灯光下,他伏案疾书。

数学课本上那些最基础的例题和公式被反复折磨,草稿纸上爬满了枯燥的演算。文综的知识点被他用极简的线条勾勒成思维导图,贴在斑驳的墙壁上,像一张作战地图。

然后,是黄金时间的拉片。

租来的影碟在淘来的旧dVd机里沙沙转动,画面闪烁。张既白屏住呼吸,眼睛瞪得酸痛,笔记本上却疯狂的记录着。

“《偷自行车的人》开场长镜头:跟随主角背影穿行于失业人群,景深暗示绝望的普遍性…”

“《罗生门》樵夫进森林段落:主观晃动镜头+树叶缝隙漏下的破碎光斑=强烈的不安与迷惘…”

“《武》固定长镜头:武蹲在街边,前景车流人流模糊,后景商店橱窗反光,孤独腑”

他强迫自己分析镜头语言背后的意图,思考人物动机的复杂性。

拉完一部,不管多晚,他都要写下几百字的分析或感受,哪怕词句笨拙,逻辑混乱。

有时是模仿杂志影评的结构,有时只是混乱的思绪流淌。

写完,他常常对着镜子练习表达,声音干涩,表情僵硬,一遍遍重复着想象中的面试回答。

最后,在极度的疲惫中,他会构思几个故事核,例如“一个丢了钱包的农民工,如何在雨夜的城市里证明自己不是偷?”、“两个在公交车站等车的陌生人,因为一句谣言开始互相猜忌”......

直到沉重的眼皮再也无法支撑,才倒在卧室的那张硬板床上,连梦呓都带着分镜头和轴线规则的碎片。

三个月,足以让一个人脱胎换骨,也足以榨干所有的精力。

张既白瘦了,眼窝深陷下去,颧骨显得更加突出,但那双眼睛深处,混沌和自怜早已被一种近乎金属的冷硬光芒取代。

那是被极致目标淬炼后的专注,是背负着沉重沙袋在绝壁上攀爬的决绝。

他像一个偏执的苦行僧,行走在自我设定的炼狱里,唯一的慰藉,是偶尔在书店蹭读时,看到那些电影大师的名字和作品时,自己灵魂深处,开始迸发出的微弱却滚烫的共鸣。

张既白知道,自己跌跌撞撞的,或许快摸到入行的门径了。

疲惫像铅块一样沉甸甸地坠在四肢百骸。又是一个深夜,张既白刚刚完成对一部法国新浪潮电影的拉片笔记,手指因为长时间握笔而微微痉挛。

他靠在吱呀作响的椅背上,闭上干涩刺痛的眼睛,试图让过度运转的大脑获得片刻喘息。

窗外是死寂的筒子楼,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模糊的犬吠。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边缘的刹那,一个极其清晰、带着强烈市井气息的画面,毫无征兆地、蛮横地撞进了他的脑海:

一个简陋的、堆满廉价工艺品的路边摊。

一块染成翠绿色、在劣质射灯下闪烁着诡异贼光的“翡翠”工艺品。

一个穿着皱巴巴西装、头发油腻、眼神贪婪又怯懦的老板,正唾沫横飞地向一个穿着土气、眼神却透着精明和怀疑的农民兜售着这块“绝世珍宝”。

背景音是嘈杂的市声,混着远处工地的打桩声。

两人身后,一个穿着皮夹克、眼神凶狠、脖子上隐约露出劣质纹身的混混,正叼着烟,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紧紧盯着那块“石头”。

更远处,一个穿着褪色工装、愁眉苦脸、像是厂里保卫科干事的男人,正被两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围着,似乎在争执什么......

这个画面如此生动、鲜活,充满了荒诞的张力!

老板夸张的表演,农民将信将疑的土气精明,混混凶狠外皮下可能存在的愚蠢,保卫科干事那种底层人物特有的憋屈和窝囊......

不同阶层、不同目的的人物,因为一块假石头,被强行挤压在同一个混乱的市井空间里,命运诡异地纠缠在一起!

“嗡!”

一股强烈的电流瞬间贯穿了张既白疲惫的身体!

他猛地睁开眼,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闷响!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近乎本能的、创作上的极度兴奋!

因为这感觉.......太对了!

多线叙事!

前世某些,似是而非的记忆碎片骤然清晰,像是有几股麻绳,各自独立发展,最终却因为一个荒谬的核心事件(即那块假石头!)被死死地拧在了一起,互相碰撞、影响、制造出连锁的混乱和笑料!

黑色幽默!

人物在荒诞现实里的挣扎,那些笨拙的犯罪、阴差阳错的误会、机关算尽后的鸡飞蛋打.....残酷中透着让人心酸的滑稽!

就像他每在音像店门口看到的那些市井百态,那些底层人为了生存或欲望做出的种种可笑又可悲的举动。

本土化的草根气息!

不是高悬在上的都市寓言,就是这间海市筒子楼周边活生生的、带着汗味和劣质油烟气的现实!

那些他每擦肩而过的面孔,斤斤计较的摊贩、无所事事的混混、愁苦的下岗工人......他们的神态、语言、动作细节,此刻无比清晰地涌上心头,瞬间就填充了脑海中那几个模糊角色的血肉!

“《疯狂的石头》”

这个名字,如同早已刻在灵魂深处,自然而然地从张既白干裂的嘴唇里滑了出来。声音很轻,却带着滚烫的温度。

这三个月的魔鬼训练,那些疯狂拉片积累的视听语言本能,那些啃理论书得来的结构意识,那些每构思故事核锻炼出的情节敏感度,那些观察市井人物磨砺出的细节捕捉能力......

在这一刻,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充满活力的灵感火星,“轰”地一下点燃了!

这不是前世某些记忆的简单复刻,而是一种重生者灵魂与当下磨砺出的技艺、对周遭世界的深刻观察,在极度疲惫的临界点上发生的奇妙化学反应!

张既白猛地坐直身体,因疲惫而佝偻的脊背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脸上最后一丝倦怠被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驱散。

他粗暴地推开面前摊开的拉片笔记本和写满公式的草稿纸,仿佛那些是阻碍灵感的垃圾。

他颤抖着手,一把抓过桌角那个边缘卷曲得更厉害、几乎快要散架的空白旧笔记本,那是他用来记录故事灵感和写作练习的“废料本”。

之前那些零碎的构思,此刻在这个强大的核心灵感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抓起那支笔芯几乎快要用尽、塑料外壳布满裂纹的廉价水笔,笔尖带着一种近乎毁灭性的力量,重重地戳在粗糙发黄的纸页上!

没有犹豫,没有构思大纲,一种被压抑了太久、近乎本能的创作冲动像火山熔岩般喷涌而出!

笔尖在纸上疯狂地移动,发出急促而持续的“沙沙”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响亮、都要急促,仿佛在追赶着脑海中奔腾跳跃的画面和人物。

他先用力地、几乎要划破纸背地写下标题:

《疯狂的石头》(暂名)

紧接着,人物像活过来一样,自己跳上了纸面:

包世宏:濒临倒闭的工艺品厂保卫科长。耿直,有点轴,责任心爆棚但能力有限。家庭压力大(可以是老婆生病,亦或者孩子上学)。核心目标:保住厂子,保住工作。特征:总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工装,眉头紧锁,手里常捏着个掉漆的搪瓷缸子。

谢盟:厂长的儿子(或者侄子,总之关系要近!)。游手好闲,满嘴跑火车,自以为风流倜傥,实则是个草包。梦想着靠“古玩”一夜暴富。特征:油头粉面(发胶劣质),总爱穿不合身的廉价西装,话拿腔拿调,眼神闪烁不定。

道哥:本地混混头子。心狠手辣,但智商时常不在线,迷信暴力。手下有弟若干。特征:皮夹克,金链子(假的),眼神凶狠但偶尔流露出愚蠢。口头禅(到时设置一句需要接地气的粗话)

黑皮:道哥手下最“得力”的打手。四肢发达,头脑极其简单,一根筋,认死理。特征:愣头青,脾气暴躁,做事不过脑子,对道哥盲目忠诚。得有标志性动作(比如总是饿,到处找吃的)

冯董:觊觎工厂地皮的房地产奸商。表面斯文,实则阴险狡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特征:戴金丝眼镜,话慢条斯理但绵里藏针,手下可能有穿黑西装的雇佣兵(取名麦克,英文范,外表是国际范的冷面杀手,以制造反差)。

紧接着,人物关系草图在他笔下迅速勾勒。

包世宏要护厂(护石头),谢盟想偷石头卖钱(或被骗),道哥受冯董指使(或自己起意)要抢石头,黑皮是执行者(不断搞砸)。冯董在幕后操控,想借混乱低价收地。麦克可能是冯董请来的“专业人士”,与道哥团伙形成荒诞对比。

主要人物和人物关系草图设计完了,接下来,情节碎片就像是沸腾的气泡般自然涌现。

厂子快倒闭,搞了个“翡翠”展览想吸引投资(谢媚主意),这是故事荒谬的开端!

真翡翠(或者一开始就是假的)被谢盟这个草包用假货掉包了,亦或者是道哥团伙笨拙地偷错了。

包世宏发现“宝贝”丢了,塌了!开始笨拙地追查。

道哥团伙偷(或抢)到“石头”,以为发财,内部因为分赃或藏匿地点闹出各种乌龙(澡堂子滑倒、锁在保险柜里钥匙丢了....)。

黑皮这个愣头青在执行任务时不断制造啼笑皆非的麻烦。

谢盟为了掩盖自己的失误或贪念,也在中间搅混水,可能还去忽悠包世宏或者道哥。

冯董派人(麦克)暗中监视、挑拨,甚至想“黄雀在后”,但麦克可能也水土不服。

高潮:几方人马因为各种阴差阳错,在一个极其混乱的场所爆发大混战!目的都是为了那块“石头”!

打斗充满笨拙的滑稽感,道具随手抄起(板砖、板凳、锅盖),结果往往出人意料(比如最重要的“石头”被踢进了下水道,亦或者被狗叼走了)。

结局:所有人都没得到想要的。

包世宏可能保住了厂子(但不是靠石头),明白了更重要的东西(情谊、亦或者责任)。

道哥团伙被抓或内讧散伙。冯董阴谋破产。谢盟被狠狠教训。

那块引发疯狂的假石头,可能被一个捡垃圾的老头当玻璃块捡走,随手扔进麻袋.....

荒诞的落幕,人物的悲喜剧。

张既白写得忘我,笔尖在纸页上飞驰,不时因为过于用力而划破纸张。

他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人物可能的台词,模仿着他们的神态。汗水从他额角渗出,沿着瘦削的脸颊滑落,他也浑然不觉。

台灯的光晕将他伏案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那影子随着他书写的动作剧烈地晃动,像一个在黑暗中与灵感搏斗的狂战士。

那碗早已泡好、放在桌角的方便面,热气散尽,汤水凝结成一层油腻的薄膜,面饼吸饱了汤汁膨胀开来,彻底坨成了一团浆糊,散发出一种冷掉的、令人毫无食欲的气味。

但张既白完全忽略了它。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笔下那个因一块假石头而陷入疯狂漩涡的、活色生香的市井江湖。

饥饿,疲惫,都被那汹涌的创作激情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