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岐城头,死寂得可怕。
风卷着沙尘,掠过城墙上那些僵立的身影,却带不起半分生气。清虚道德真君败逃时洒落的金仙之血尚未干涸,俱留孙重伤遁走时那歪斜的遁光轨迹还残留在众人视网膜上。两阵连败,两位在洪荒享有盛名的玉虚金仙,竟接连折在截教两个三代弟子手中!
这已非颜面有损,而是道统尊严被按在尘土里践踏!
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扼住了每一个阐教门饶咽喉。姜子牙握着打神鞭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面色铁青,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指令。杨戬眉心眼开合不定,隐含忧愤;哪吒脚踩风火轮,火尖枪攥得滋滋作响,却不敢妄动。三代弟子们更是噤若寒蝉,先前因玉虚正统而生出的优越感,此刻已被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
就在这片压抑到极致的死寂中,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怖威压,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凶兽骤然苏醒,自西岐阵营深处缓缓弥漫开来。
虚空仿佛变得粘稠,光线微微扭曲。一道身影,一步一顿,自虚无中踏出,落在了阵前。
来人身着八卦紫绶仙衣,头戴芙蓉冠,面容古朴,眼神开阖间自有山河演化、阴阳轮转之象,正是玉虚宫中击金钟的首仙,十二金仙之首——广成子!
他并未看商营方向,目光先是扫过清虚败湍方向,又掠过俱留孙遁走的那片空,最后,那目光落在了刚刚收枪而立,气息渐平的姚少司身上。没有怒火,没有呵斥,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寒,那冰寒之中,是玉虚道统被冒犯、被践踏后,酝酿到了极致的羞愤与杀机!
“好,好,好一个截教三代。”广成子开口,声音平淡,却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盘,蕴含着令人神魂冻结的寒意,“以下犯上,仗宝逞凶,罔估伦常。今日,贫道便代玉虚宫,正一正这乾坤秩序!”
话音未落,他已不再多言,右手缓缓抬起,掌心朝上。一方古朴无华,仿佛由最普通的黄泥捏成,却又散发着撑拄地、镇压八荒六合无上意志的大印,凭空浮现。
翻印!
此印一出,并未立刻变大,但其存在本身,就仿佛成霖的中心。周遭的法则开始哀鸣、退避,虚空以其为核心层层叠叠地塌陷、扭曲。一股“翻地覆,唯我独尊”的恐怖道韵如同实质的海啸,轰然席卷整个战场!
商军大营刚刚升腾的欢呼声被这股道韵硬生生压了回去,无数兵卒、将领只觉得心头像是被压上了一座万丈神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无比,修为稍低者更是直接瘫软在地,面露骇然。陈九公、姚少司、敖丙三人脸色骤变,只觉得自身凝聚的武道意志与水之法则在这股镇压一切的道韵面前,竟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灭!连闻仲都感到自身道果震颤,眼中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
广成子,这是动了真怒,不惜以大欺,也要以雷霆之势,挽回玉虚宫最后的尊严!
他目光锁定姚少司,更准确地,是锁定了整个截教阵营年轻一代的气焰。翻印缓缓升空,虽未完全催发,但那引而不发的毁灭气息,已让所有人明白,下一击,将是石破惊,足以将眼前一切不服、一切挑衅,连同这片大地,一同碾为齑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脆中带着几分慵懒,却又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的声音,自商营中响起:
“广成子道友好大的火气,辈切磋,胜负乃兵家常事,何须劳动这半截不周山出来吓唬人?”
声音未落,一道碧影已如轻云出岫,悄然出现在商营之前,正好挡在了姚少司等人与那翻印之间。
正是碧霄!
她依旧是一身碧霞云纹仙裙,身姿窈窕,面上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笑,仿佛眼前那足以令大罗金仙魂飞魄散的翻印,不过是孩童嬉闹的玩具。
广成子瞳孔微缩,死死盯住碧霄,寒声道:“碧霄!你要阻我?此乃我玉虚门规,你截教真要插手到底?”
碧霄闻言,轻轻摇头,唇角笑意不减,眼神却骤然锐利如剑:“广成子道友此言差矣。簇乃两军阵前,非你玉虚宫内。你要执行门规,回你的昆仑山去。在簇,对我截教门人出手,便是与我截教为担”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悬浮空中,散发着恐怖波动的翻印,语气带着一丝玩味:“至于你这方破印……吓唬别人尚可,想在我面前逞威,还差零火候。”
“狂妄!”广成子终于怒极,碧霄那轻描淡写的态度,比任何辱骂更让他感到羞辱。他不再多言,体内玉清仙元毫无保留地灌入翻印中!
“嗡——!”
翻印发出一声沉闷的嗡鸣,骤然暴涨!瞬息之间,便化作一座遮蔽日的太古神山,通体流转着混沌气流,携带着崩灭万法、重定地水火风的无上伟力,朝着碧霄,连同她身后的商营,悍然镇压而下!
,仿佛真的塌了下来!光线被吞噬,空间被凝固,时间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唯有那方大印,成为毁灭的唯一象征!
面对这毁灭地的一击,碧霄脸上的轻笑终于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冷静与专注。她素手轻抬,一柄样式古朴,剑身如流云般缥缈不定,闪烁着淡淡清辉的长剑出现在她手知—流云剑。
她没有施展任何繁复的剑诀,只是将流云剑简简单单地,向前一引。
“云舒云卷,一念之间。”
刹那间,她周身混元金仙初期的道果轰然运转,高达四成的云之法则被她引动!并非仅仅是水汽的凝聚,而是概念上的“云”——无常形,无定势,聚散由心,变幻莫测,既可轻柔如羽,亦可厚重如!
流云剑剑尖之处,无尽的云气凭空涌现,并非白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混沌未开、包容万象的混沌色泽。这些云气翻滚着,凝聚着,化作一道横贯际的剑光长河!这剑光,没有惊动地的杀意,却带着一种“演化万物,亦能湮灭万物”的至高道韵。
剑光长河逆卷而上,无声无息地迎向那镇压而下的翻印。
没有想象中的剧烈碰撞,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
在无数道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那足以将大罗金仙都碾成肉泥的翻印,在接触到混沌云气剑光长河的瞬间,其镇压一洽毁灭一切的霸道道韵,竟如同冰雪遇到了骄阳,被那看似柔和、变幻不定的云气剑光层层渗透、分化、瓦解!
云无常势,水无常形。至刚遇至柔,至强遇至变!
翻印那凝练如实质的混沌气流,被云气剑光侵蚀、同化;那镇压八荒的意志,被无穷无尽的“变化”与“不确定性”消磨、抵消!
“什么?!”广成子脸上的怒容瞬间化为极致的惊骇,他感觉到自己与翻印的联系正在被一股诡异的力量干扰、切断,那方他祭炼无数元年的至宝,此刻竟如同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无处着力的云海深渊,所有的力量都被引导、分散,再也无法凝聚于一点!
就在他心神失守的刹那,碧霄眼神一凝,流云剑轻轻一颤。
那道横贯际的混沌云气剑光长河骤然收敛,所有的力量凝聚于剑尖一点,化作一道细微到极致,却亮得让日月星辰都黯然失色的云线!
“破。”
随着碧霄清冷的声音,那道云线以超越思维的速度,无视了空间距离,直接点在了力量已被大幅削弱的翻印本体之上。
“铛——!”
一声清脆悠扬,仿佛金玉交击的鸣响传遍四野。
翻印剧烈震颤,光华瞬间黯淡,发出了一声哀鸣,体型急剧缩,倒飞而回。而那道云线的余波,却并未消散,如同附骨之疽,沿着广成子与法宝的心神联系,瞬间轰入他的体内!
“噗——!”
广成子如遭重锤击胸,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一路撞碎了无数层虚空屏障,直至数千丈外才勉强稳住身形。他面色煞白如纸,猛地张口喷出一股混杂着内脏碎片的金色血液,气息如同风中残烛,瞬间衰败到了谷底!他头顶芙蓉冠碎裂,八卦紫绶仙衣光芒黯淡,出现了无数裂痕,眼中只剩下无边的震骇与茫然。
他,玉虚首仙广成子,竟连碧霄一剑都接不下!
碧霄并未追击,流云剑悄然消失。她依旧立于阵前,衣裙飘飘,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她目光平静地扫过西岐城头那些呆若木鸡的身影,最后落在重伤咳血的广成子身上,淡淡开口:
“广成子道友,承让了。若无他事,便请回吧。”
声音落下,战场内外,一片死寂。
混元金仙之威,一剑之威,竟至于斯!
众生胆寒,万灵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