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宝塔第九层。
这里已非寻常空间概念所能描述。时间被扭曲、压缩,形成一片混沌迷蒙的独特领域。外界的光阴之河在此处被无形伟力强行加速了百倍,湍急奔腾。灵气浓郁到几乎化液,不再是丝丝缕缕的雾状,而是粘稠沉重、闪烁着混沌微光的实质流体,在虚空中缓缓流淌、沉浮。每一次呼吸,都如同鲸吞海吸,磅礴精纯的能量无需刻意炼化,便自发地涌入四肢百骸,冲刷着赵公明的每一寸筋骨、每一条脉络、每一个窍穴。
赵公明盘坐于这片混沌灵气的核心,身影在扭曲的光影中显得模糊不清。如果不是时间法则入门,能抵御时间之力的侵蚀,早就沉沦在时间长河中不能自拔,化道而去。
修行本就逆而行,与争,逆改命;与地争,力争上游;与人争,其乐无穷。
此时,他的呼吸早已与这片加速时空融为一体,悠长而深邃。每一次吐纳,都引动周遭粘稠的灵液形成巨大的漩涡,疯狂地涌入他周身亿万毛孔。他的身体如同一个无底洞,贪婪地吞噬着这百倍于外界的能量馈赠。
百年孤寂?不,在这第九层中,外界一年,塔内便是百年。而赵公明,已在此枯坐、吞噬、炼化了整整三百个塔内春秋,外面洪荒世界,才过去三年!
他体内的上清清仙力,早已被压缩、凝练到了极致。浩瀚的法力在经脉中奔涌咆哮,如同星河倒卷,发出低沉而恐怖的轰鸣。那大罗金仙后期圆满的瓶颈,在如此狂暴而持续的灵力冲击下,早已摇摇欲坠,布满裂痕。
某一刻,赵公明紧闭的双目豁然睁开!
“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磅礴气势,如同积蓄了亿万载的火山轰然爆发,从他体内冲而起!第九层内粘稠如液的混沌灵气被这股气势猛烈排开,形成一个巨大的真空地带,又在瞬间被更狂暴地吸扯回来,形成一个更加恐怖的灵气风暴漩涡!
他眼中神光暴涨,如同两颗混沌初开时诞生的星辰,射出尺许毫芒,刺破迷蒙的时空。周身骨骼发出密集如爆豆般的噼啪脆响,每一块肌肉都在蠕动、重组,迸发出更加强横的力量。皮肤表面,玄奥繁复的玉清道纹如同活了过来,明灭流转,散发出镇压诸的巍然道韵。
那困扰他许久的瓶颈,在这股积蓄了三百年的磅礴伟力面前,如同薄纸般被彻底撕碎!
元神,大罗金仙圆满!肉身,大罗金仙圆满。准圣之下可称无敌!
澎湃如海啸的法力在全新的、更加宽阔坚韧的经脉中奔腾流转,充盈着前所未有的力量福神念如同挣脱了最后的枷锁,瞬间扫过整个时间宝塔九层,其敏锐与浩瀚远超从前百倍!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塔壁上那些流淌的时间道纹最细微的波动轨迹,感受到塔顶那点烛九阴本源碎片稳定而深邃的脉动。
三百年孤寂苦修,终得正果!赵公明缓缓吐出一口悠长的浊气,那气息凝练如实质,在粘稠的灵气中久久不散。心念一动,身影已从第九层消失。
碧游宫前殿,紫气氤氲依旧,时光静谧流淌。
赵公明一步踏出虚空,周身圆满无暇的大罗金仙气息尚未完全收敛,如同一轮初升的骄阳,自然而然地散发出强大的道韵威压,引得殿内紫气微微荡漾。他并未刻意张扬,但这股圆满之境的气息,已然瞒不过圣人感知。
几乎是同时,云台之上,通教主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他依旧是那袭青灰道袍,只是眉宇间那抹因炼制时间宝塔而留下的疲惫沧桑,似乎更深了几分。当他的目光落在赵公明身上时,眼中先是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随即又化为洞悉一切的深邃。
“三百年塔中苦修,终至圆满之境。公明,汝之道心坚韧,未负为师所期。”通教主的声音平和,带着一丝欣慰,却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他自然知晓塔中三百年意味着什么,那加速时光的馈赠背后,是道心承受的万载孤寂之重压。赵公明能成功突破,固然可喜,却也证明了他心中那份对截教未来、对封神量劫的焦虑,已到了何种地步。
赵公明收敛气息,恭敬地行至云台之下,深深一礼:“弟子能有今日,全赖师尊赐下宝塔,争得一线机。师尊恩德,弟子铭感五内!”他抬起头,眼中突破的欣喜迅速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忧虑,如同阴云笼罩,“然弟子修为虽有成,心中却愈发难安。量劫之影,如芒在背。”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望向高坐云赌师尊,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探究:“师尊,弟子近来神思不属,常思我截教未来。万仙来朝,声势浩大,然……若无定海神针,恐难抵滔巨浪!弟子曾于……神游太虚,偶感道碎片,闻得后世只言片语,提及两桩无上至宝之名,或可为我截教镇压气运、定鼎乾坤之根基!弟子斗胆,欲向师尊求证!”
通教主眼中精光微闪,赵公明那含糊的“神游太虚,偶感道碎片”之语,自然瞒不过他。但他并未深究,只是微微颔首:“哦?是何至宝,竟能令汝如此挂怀?道来。”
“其一,”赵公明一字一顿,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肃穆,“乃混沌青莲所遗,开辟地之初便蕴生的无上灵根——十二品净世白莲!”
“其二,”他目光更加锐利,“乃后第一功德至宝,承载开辟地无量功德、蕴含地玄黄母气之精粹——地玄黄功德尺!”
“净世白莲”与“地玄黄功德尺”之名一出,整个碧游宫前殿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那原本温润流转的紫气猛地一滞,随即如同受到无形巨力牵引,疯狂地向着云台之上的通教主汇聚而去!一股浩瀚、古老、威严无匹的圣人气息,如同沉睡的洪荒巨兽骤然苏醒,虽未刻意针对赵公明,却已让他感到神魂震颤,如同直面开辟地的伟力!
通教主原本略显疲惫的面容,瞬间变得无比肃穆,眼神深邃如渊,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回到了那混沌初开、地初分的莽荒年代。他周身道韵沸腾,与整个金鳌岛的灵脉隐隐共鸣,发出低沉而宏大的嗡鸣。
“净世白莲……地玄黄功德尺……”通教主的声音仿佛带着岁月的回响,低沉而悠远,“汝竟知此二物之名……看来那‘道碎片’,所感非虚。”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清光流转,在虚空中轻轻一点。一点纯粹到极致、蕴含着无限生机造化之力的白光骤然亮起,光芒温润而不刺眼,却瞬间驱散令内所有的阴霾与沉重,仿佛能净化世间一切污秽与不祥。光芒中心,一朵莲花的虚影缓缓绽放。
十二品莲瓣,层层叠叠,完美无瑕。每一片莲瓣都晶莹剔透,仿佛由最纯净的光明与造化本源凝聚而成,其上然流淌着玄奥莫测的大道符文,阐述着生灭、净化、守护的无上真意。虚影出现的刹那,赵公明只觉心神前所未有的宁静祥和,体内因突破而略显躁动的法力瞬间被抚平,甚至神魂都仿佛被一股温润的力量洗涤了一遍,变得剔透通明。
“此乃十二品净世白莲之象。”通教主的声音带着一种追忆往昔的庄严,“其本体,确为混沌青莲遗脉,开辟地之初,生于混沌胎膜与洪荒清气交汇之无上妙境。其性至净至纯,蕴含混沌青莲‘创生’之伟力。持之,可净化世间一切业力、污秽、邪祟、心魔!万法不侵,诸邪辟易!”
他指尖清光再点,那白莲虚影旁,又有一点玄黄之气凝聚。初始只有米粒大,却沉重无比,压得周遭虚空都微微塌陷。玄黄之气迅速膨胀、延伸,化作一柄古朴尺子的虚影。尺身通体玄黄,非金非玉,厚重无比,仿佛承载着整个洪荒大地的重量。尺身之上,无量细密的金色符文流转不息,那是开辟地时最本源、最宏大的地功德烙印!一股堂皇正大、丈量乾坤、镇压万古的磅礴气势沛然勃发!
“此呢玄黄功德尺之形!”通教主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此尺非先所生,乃盘古大神开辟地,身化万物后,其开功德与残留的混沌玄黄母气交感,于洪荒初定之时,自行凝聚而成!为后第一功德至宝!其重无量,非大功德、大毅力、大神通者不可持。尺落,可丈量地经纬,厘清因果业障;尺起,可引动开功德伟力,镇压诸寰宇,定鼎乾坤气运!其威能,纵是寻常先至宝,亦难撄其锋芒!”
通教主的目光落在两件至宝虚影之上,带着深深的感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此二宝,一者源自混沌创生之根,净世护道;一者承载开辟地之功,丈量乾坤,镇压万古。二者相合,一守一镇,阴阳相济,其镇压气运之能,堪称洪荒绝巅!若能得其一,立教根基便稳如不周;若二者皆得……则截教气运,当如河奔涌,万劫不磨!”
他看向下方听得心神摇曳、眼中爆发出无限渴望与决心的赵公明,声音转沉,带着洞悉机的凝重:“然,大道至公,至宝缘法,非强求可得。十二品净世白莲,自开之后便隐遁无踪,踪迹缥缈,纵是为师,亦难窥其所在,只知其存于洪荒某处玄妙不可测之地,自有其灵,非缘法深厚不可见。至于那地玄黄功德尺……”
通教主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此尺乃开功德所聚,玄黄母气所凝,自诞生之日起,便隐于洪荒本源深处,与地运转相合,非地剧变、量劫更迭之关键节点,绝无显化可能。其踪迹,比之净世白莲,更加虚无缥缈,近乎传。”
赵公明的心随着通教主的话语起伏,从听闻至宝威能时的热血沸腾,到得知其踪迹渺茫时的沉重冰冷。但那股为截教截取一线生机的执念,却愈发坚定如铁。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破釜沉舟的火焰:“师尊!纵使踏遍洪荒每一寸土地,穷搜诸万界,历经万死千劫,弟子也定要寻得此二宝踪迹!为我截教,立下万世不拔之基!”
通教主看着弟子眼中那近乎偏执的决心,沉默片刻。他深知这两件至宝的寻觅是何等渺茫,近乎于无望。然而,赵公明身上那股截教特有的“截取一线生机”的决绝道韵,此刻是如此强烈。
“痴儿。”一声轻叹,带着无奈,更带着一丝期许。通教主大袖轻拂,笼罩大殿的浩瀚圣威与那两件至宝的虚影缓缓消散。
“路在汝脚下,劫在汝心郑缘法未至,强求徒劳;缘法若至,自有机缘指引。”他的声音恢复平淡,却带着一种宿命般的玄奥,“去吧。金鳌岛是汝根基,亦是汝后盾。寻宝之路,亦是汝问道之途。谨记,截取生机,非是莽撞赴死。量力而行,存身……方可谋道。”
话音落下,云台之上,圣踪已渺。
赵公明独立于空旷的大殿之中,怀中时间宝塔的温润触感犹在,耳边回响着净世白莲的净化神光与玄黄功德尺的煌煌威仪。前路茫茫,如同笼罩着洪荒亘古不散的混沌迷雾。但师尊那句“存身方可谋道”,如同黑暗中的一点星火,照亮了他心中那份沉甸甸的责任。
他握紧了拳头,感受着大罗圆满之境带来的磅礴力量,目光穿透巍峨的宫门,投向金鳌岛外那浩瀚无垠、危机四伏又机缘遍地的洪荒地。
寻宝之路,始于足下。而这第一步,该踏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