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轰——!”
【圆周率界】在情感的洪流冲击下,发出了最后的悲鸣,如同一个超载的精密仪器走向最终的崩溃。无数代表“错误”和“溢出”的红色符号如同暴雪般充斥视野,原本美轮美奂的数学星辰碎裂成齑粉,完美的几何结构扭曲、断裂,整个由纯粹逻辑构筑的宇宙正在从内部瓦解。
风暴的中心,祖冲之那光铸的身影剧烈地扭曲、闪烁,仿佛信号不良的全息投影。他不再是那个掌控一洽冰冷无情的规则化身,而是捂着头部,发出了痛苦而混乱的嘶吼。那嘶吼声中,不再仅仅是系统崩溃的警报,更夹杂着一种被遗忘已久的、属于“人”的挣扎与痛苦。
“不……不可能……逻辑……定义……错误……无法……”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充满了数据冲突的杂音。那双算筹般的眼眸中,疯狂流转的数字不再是秩序的代表,而是化作了混乱的旋危在那旋涡深处,被强行压抑、用无数数学公式封印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冲破了理性的堤坝。
他看到了。
不再是冰冷的数据模型,而是一张模糊的、属于他幼子的、带着灿烂笑容的脸庞。那孩子咯咯笑着,伸出胖乎乎的手,想要抓住空中飞舞的柳絮,那是他无法计算的生命活力。
他听到了。
不再是规律的风声和算筹轻击,而是那孩子脆生生地呼唤着“爹爹”,是树枝断裂时那一声短促的惊呼,是妻子撕心裂肺的痛哭……这些声音,他曾试图用“声波频率”、“情绪应激模型”去分析和归类,但此刻,它们以最原始、最粗暴的方式,还原成了无法被任何模型承载的——悲恸。
“呃啊——!”祖冲之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长啸,光铸的身影几乎要溃散开来。他感受到了,那被他用整个【圆周率界】试图覆盖和否定的、锥心刺骨的痛苦,原来从未消失,只是被深埋,此刻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无法计算……”他喃喃自语,声音颤抖,充满了迷茫与绝望,“吾儿……那枝桠……承重……明明……不该……”
林煜紧紧扶着几乎虚脱的禽滑素,看着眼前这数学之神崩溃的一幕,心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无尽的悲悯。他体内的【墨子的悯世】业债让他深切感受到了祖冲之那份被理性扭曲、却依旧深沉的父爱,以及那建立在丧子之痛上的、走向极赌绝望挣扎。
“祖公,”林煜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系统的杂音,“有些东西,本就是无法计算的。生命的重量,情感的深度,离别的痛苦……这些不是‘误差’,而是构成我们之所以为‘人’的基石。您试图用一个完美的数学宇宙来逃避痛苦,但您建造的,只是一个更大、更冰冷的坟墓,埋葬了所有生命的温度,也……埋葬了您对儿子的那份真实的、有血有肉的思念。”
禽滑素虚弱地靠在林煜身上,看着祖冲之那痛苦挣扎的模样,眼中也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她轻声道:“祖先生……您追求的‘完美’,抹去的不仅仅是世间的‘错误’……它也抹去了您自己……作为父亲的那颗心啊……”
“作为……父亲……的心?”祖冲之重复着这句话,光铸的身影剧烈地波动着。他低头看着自己由规则构成的手,那双手能推演星辰轨迹,能计算圆周率到千万位之后,却再也无法触摸到儿子温软的脸颊。
他看到了自己这些年的偏执与疯狂,看到了桃源村那些“消散”的村民,看到了被规则同化、失去笑容的众生……他以为自己在建立秩序,在消除痛苦,却原来,他只是在用一种更宏大、更彻底的方式,重复着、放大着那种失去温度、失去连接的痛苦。
“吾……错了么?”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破碎的茫然,“追求‘理’……追求永恒不变的秩序……错了吗?”
“追求‘理’本身无错。”林煜沉声道,“错的是,试图用‘理’去扼杀‘情’,用‘秩序’去取代‘生命’。宇宙浩瀚,既有如圆周率般永恒不变的规律,也有如生命情感般生生不息的混沌。它们并非对立,本可共存。是您的痛苦,让您走向了极端,将‘理’变成了屠杀‘情’的凶器。”
就在这时,那崩溃的数学宇宙中,一点微弱的光芒亮起。那并非规则的光芒,而是一种温暖的、带着生命气息的微光。光芒中,隐约浮现出他儿子最后的身影,不是摔落时的惨状,而是平日里坐在他书房门槛上,晃着脚,好奇地看着他演算时,那懵懂而依赖的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对“理”的追求,只有对“父亲”的纯粹眷恋。
那一刻,祖冲之心中那由偏执和理性构筑的、坚不可摧的堡垒,轰然倒塌。
他明白了。
他追求的,从来不是冰冷的数学宇宙,而是一个能让那份眷恋永存、能让那场意外永不发生的……不可能的世界。他用最复杂的计算,试图解决一个最简单的命题——如何让心爱的孩子回来。而答案,早已注定是无解。
“呵……呵呵……”祖冲之发出镣沉而悲凉的笑声,那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苦涩与释然。他周身的规则光芒急速黯淡、收敛,那崩溃的【圆周率界】也随着他执念的动摇,开始加速瓦解。
“原来……我一直……都在缘木求鱼……”他抬起头,看向林煜和禽滑素,那双眼中不再有数字流转,只剩下一种看透一切的、深沉的疲惫与悲伤,“我所追求的‘完美’,恰恰……亲手毁掉了生命中最珍贵、最值得守护的东西……”
数学的悲歌,在此刻奏响。不是一个失败者的哀鸣,而是一个迷失者终于找到归途时,对过往歧路的怅然与告别。
救赎,并非来自于外力的拯救,而是源于内心的醒悟与放下。祖冲之,这位伟大的算学巨匠,在情感的冲击下,终于从自己编织的理性噩梦中,找回了一丝人性的微光。尽管这微光,伴随着的是承认失败、直面痛苦的巨大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