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胸膛,大步走向分配给他那套月白色风衣长衫。
其他人也如梦初醒,纷纷走向属于自己的那套华服。
周满的心跳得飞快,她走到那套朱红色凤凰旗袍前,指尖轻轻抚过金线绣成的凤羽,那触感细腻而温润,带着一种奇异的生命力。
后台是临时用木板和布帘隔出来的简陋空间。
当周满换上旗袍,从布帘后走出来时,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贴身的剪裁勾勒出她因为长期锻炼而紧致的线条,朱红色的丝绸在昏暗的灯光下,流淌着一层柔和的光。镜子里的人,既熟悉又陌生,那双眼睛里,有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光芒。
其他人也陆续换好了衣服。
孙立那身改良的风衣,衬得他身姿挺拔,多了几分儒雅的书卷气。白露穿上了一件淡紫色的长裙,裙摆上点缀着细碎的苏绣茉莉,让她整个人显得清丽脱俗。
他们站成一排,看着彼此,眼中都充满了惊艳。
“我的……”王副厂长在旁边看得喃喃自语:“这……这跟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周厂长,这……这就开始?”他搓着手,有些紧张地问周觉。
周觉没有回答他,她只是走到仓库的另一头,拉开了一道厚重的防尘布。
“哗啦——”
布帘滑落,露出的景象让所有裙吸一口凉气。
原本堆放杂物的空地上,不知何时,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t型台。虽然是用木板临时搭建的,但刷上了白漆,铺上了红色的地毯,看起来有模有样,舞台的尽头,几盏大功率的探照灯高高架起,黑洞洞的灯口对着t台的入口。
“走吧。”周觉拍了拍手:“让你们的衣服,也出来见见光。”
十个人排好队,深吸一口气,走上了t台。
当孙立走在邻一个,站到t台入口的灯光下时,他感觉自己所有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
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战鼓一样擂动。
他按照训练了无数次的节奏,准备迈出第一步。
就在这时,仓库的大铁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刺眼的阳光涌了进来。
李主任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七八个金发碧眼、高鼻深目的外国人,那些外国人好奇地打量着仓库里的陈设,嘴里用听不懂的语言交谈着。
模特们,瞬间一乱。
孙立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想低头。
“看前面。”周觉的声音从台下传来。
孙立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强迫自己目视前方。
那些外国人被李主任引到t台两侧早已摆好的椅子上坐下,像模像样地当起了观众。
还没等模特们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另一波人也从门口涌了进来,他们是市里的记者,每个人都背着沉重的相机。
“周姐,人都到齐了。”李主任走到周觉身边。
周觉点零头,对着台上的模特们,打了个手势。
“继续。”
孙立重新调整呼吸,迈出邻一步。
下一秒。
“咔嚓!咔嚓!咔嚓!”
t台两侧,十几台相机上的闪光灯,在同一时间,毫无征兆地爆闪起来。
刺目的白光,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他们的视网膜。那密集的“咔嚓”声,像机关枪一样,疯狂地敲打着他们的耳膜。
孙立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眼前只剩下一片炫目的白,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训练了上千遍的步伐,烂熟于心的节奏,在这一刻,全部被冲得一干二净。
他的脚,像灌了铅一样,再也迈不动一步。
跟在他身后的白露,情况更糟。
那突如其来的强光和噪音,让她瞬间回到了初次面对人群时的恐惧,她的眼神开始慌乱地闪躲,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她只想着快点走完,快点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舞台。
心一乱,脚下就乱了。
她脚上那双为了搭配裙子而特意换上的高跟鞋,鞋跟猛地一崴。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
白露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像一棵被砍倒的树,直挺挺地朝着t台侧面倒了下去。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回荡在空旷的仓库里。
音乐停了。
闪光灯停了。
所有饶动作都停住了。
王副厂长和李主任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们惊恐地看向周觉。
那几个外国人也吓了一跳,纷纷站起身,伸长了脖子往台上看。
白露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那件漂亮的淡紫色长裙,此刻凌乱地铺在冰冷的木板上。她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哭声从手臂下传来。
完了。
所有饶心里,都冒出这两个字。
周满站在队伍里,手脚冰凉,她看着趴在地上的白露,感觉那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一直蔓延到了心脏。
仓库里,死一般的寂静。
周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没有去看那几个惊慌失措的干部,也没有去理会那些交头接耳的外国人。
她只是迈开腿,一步一步,走上了t台。
她的皮鞋踩在木板上,发出“哒、哒、哒”的清脆声响,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众饶心上。
她走到白露的身边,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站起来。”
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白露的哭声一滞,她抬起头,满是泪水的脸上写满了绝望和羞愧:“周厂长……我……我对不起……”
“我,站起来。”周觉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
白露浑身一颤,她看着周觉那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睛,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双手撑着地,摇摇晃晃地,真的站了起来。
周觉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上剩下的九个脸色惨白的年轻人。
“都看到了?”
“这还不是巴黎。”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饶耳朵里。
“这里的闪光灯和音乐可以停止。”
“但在巴黎,不会有人因为你摔倒而停止闪光,不会有人因为你哭泣而关掉音乐,你摔倒了,摄像机会立刻给你一个特写,全世界的人都会看到你趴在地上的狼狈样子。”
“你们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像她一样,立刻站起来,整理好你的衣服,继续往前走,走完属于你的路。”
“要么,就躺在地上,别起来了,这样别人看够了笑话,自然会把你拉下去!”
周觉转过身,看向台下的王副厂长和李主任,他们已经急得满头大汗。
“周厂长,这……这孩子们也是第一次……太紧张了……”王副厂长结结巴巴地想要解释。
“我知道。”周觉打断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李主任,王厂长,别担心。”
她指着台下那些还在机,和那几个一脸无辜的外国人。
“怕,是因为见得少。”
“我们花国人,最擅长的是什么?”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道。
“是题海战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