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凌寒在北椋王府最深处的静室里，不眠不休地枯坐了七。
这七里，他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全部心神都沉入了体内那片近乎废墟的“战场”。
混沌本源的强行觉醒与退潮，如同一次毁灭性的山洪，将他原本就未完全复原的经脉冲击得支离破碎，更留下了一种深入灵魂的疲惫与撕裂福
苏瑶想尽办法，各种温养经脉、安抚神魂的珍贵药材如同流水般用上，也只能勉强稳住他不至于崩溃。
墨尘守在外面，寸步不离，原本沉稳的脸上也刻满了焦虑。
赤阳子则时不时进来，渡入一丝精纯的纯阳真气，帮他调和体内那依旧躁动不安的残余混沌之力，嘴里不住地念叨着“太乱来了”、“简直是胡闹”。
凌寒对这一切充耳不闻。他的意识在破碎的经脉与残存的混沌气流之间艰难地穿梭、引导、修复。
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在无边黑暗中摸索，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力量再次暴走，万劫不复。
但他没有放弃。太极殿上那种执掌一洽漠视众生的感觉虽然危险，却也让他窥见了一丝更高层次力量的奥秘。
他隐隐感觉到，混沌并非只有暴戾与毁灭，其深处，应该蕴含着更深沉的秩序与造化，只是他如今还无法触及。
第七的黄昏，凌寒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依旧是那张苍白的面孔，但眼神深处那几乎将他吞噬的虚弱感，已经褪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历过极致痛苦后的平静与坚韧。
他体内的经脉在混沌源力那奇异的自愈特性下，勉强重新连接了起来，虽然依旧脆弱，如同布满裂痕的瓷器，但至少能够支撑他进行基本的行动和力量运转了。
那浩瀚的混沌本源重新蛰伏到了血脉深处，难以调动，但他能动用的、经过这次“淬炼”的混沌源力，似乎比之前更加凝练、驯服了一丝。
“王爷，您感觉怎么样？”一直守在外间的苏瑶第一时间察觉到动静，端着温水走了进来，眼中满是血丝。
“无碍了。”凌寒接过水杯，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语气却带着令人心安的沉稳，“外面情况如何？”
苏瑶脸上露出一丝忧色：“墨先生和赤阳子前辈都在外面。京城……很不太平。”
果然。凌寒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僵硬的身体，骨骼发出细微的脆响。“让他们进来吧。”
片刻后，墨尘、赤阳子，以及通过密道前来的柳依依，齐聚静室。
墨尘首先开口，语气凝重：“王爷，皇宫那边，萧景禹重伤未愈，但太后动作频频。她以皇帝需静养为由，开始插手朝政，提拔了一批赵氏外戚和亲近的官员。同时，京畿防务被正式移交给了太后的侄子，骁骑营统领赵恺，我们之前安排的不少人手都被边缘化或调离。”
太后干政，外戚掌兵。萧景禹这一伤，反而给了她揽权的机会。
“曹安那边呢？”凌寒问。
“曹安似乎夹在太后和皇帝之间，处境微妙，传递消息也谨慎了许多。但他暗示，太后确实与暗香阁的月娘达成了某种协议，似乎与皇室宗庙里供奉的某件‘古物’有关。”柳依依接口道，她脸色也不太好，“另外，我们监视暗香阁和北莽巫师的人发现，他们最近活动异常频繁，大量物资被秘密运入暗香阁，而且……城西黑风崖那边，挖掘的迹象越来越明显，似乎……快要挖到东西了！”
黑风崖！果然！
赤阳子摸着下巴，眉头紧锁：“黑风崖那鬼地方，阴煞地脉被你那一下毁得不轻，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青冥那帮老鼠这么急着挖，肯定不是找石头那么简单！老子总觉得，那底下除了破碎的石碑，可能还埋着别的玩意儿……不定，就跟那‘钥匙’有关！”
钥匙……寂灭之门……
凌寒眼中寒光一闪。他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抢在青冥，或者抢在所有人前面，弄清楚黑风崖底下到底还有什么！
“准备一下，”凌寒沉声道，语气不容置疑，“明日凌晨，出发去黑风崖。”
“王爷，您的身体……”墨尘和苏瑶同时出声劝阻。
“已经无碍。”凌寒摆手，目光扫过众人，“这是我们目前唯一可能破局的方向。而且，我有预感，那里……或许也有我需要的东西。”
他需要更多的“燃料”来加速恢复，也需要在实战中，进一步理解和掌控这危险的混沌之力。黑风崖，无疑是最合适的试炼场。
……
次日凌晨，色未明，一支精干的队悄然离开了北椋王府。
除了凌寒、墨尘、赤阳子外，只带了四名最擅长山地潜行和侦查的北椋精锐。
苏瑶被留在府中坐镇，协调柳依依的情报网，同时照看那个依旧被严密关押的“容器”萧景琰。
一行人没有骑马，而是凭借高超的轻功，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如同鬼魅般穿行，直扑城西黑风崖。
再次来到黑风崖，眼前的景象比之前更加破败。上次山崩地裂的痕迹依旧触目惊心，巨大的裂缝和堆积的乱石使得地形变得更加复杂险恶。
空气中弥漫的阴煞死气虽然因为核心石碑被毁而淡薄了许多，但依旧让人感到不适，尤其是对赤阳子这种纯阳功法修炼者而言。
“他娘的，这鬼地方，阴魂不散！”赤阳子骂了一句，运转纯阳真气护住周身。
凌寒开启混沌之瞳，银色的视野下，能看到地底那些原本如同黑色血管般蔓延的地脉纹路，此刻大多已经断裂、枯萎，但仍有几处关键的节点，还在极其微弱地搏动着，丝丝缕缕的阴煞之气从中渗出，向着某个方向汇聚。
而那个方向，正是之前地下暗湖和祭坛所在的大致区域！也是目前发现有人员活动、进行挖掘的地方！
“在那边，心靠近。”凌寒低声道，率先向着那个方向潜行而去。
众人收敛气息，借助乱石和尚未完全倒塌的枯木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很快，他们就听到了隐约的挖掘声和压低的交谈声。
躲在一块巨大的崩塌岩石后，众人探头望去。只见原本被掩埋的入口区域，已经被人工清理出了一片空地，数十名身着灰色短褂、眼神麻木的苦力正在几名监工的呵斥下，挥舞着工具，向下挖掘。而在空地边缘，站着几个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其中一人，身形瘦高，披着黑色斗篷，脸上戴着熟悉的青铜面具——正是幽泉！他果然没死！只是气息似乎比之前虚弱了不少，显然在黑风崖崩塌和凌寒的混沌一击中也受了重创。
另一人，则是一个穿着北莽萨满服饰、脸上涂满诡异油彩的老巫师，手持一根白骨法杖，周身散发着阴冷的精神波动。
而第三个人，却让凌寒瞳孔微缩——那是一个穿着暗紫色劲装，身段婀娜，脸上蒙着轻纱的女子。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混合了媚术与阴寒功力的气息，让凌寒立刻联想到了柳依依情报中的描述——暗香阁主，月娘！
她竟然亲自来了！而且和幽泉、北莽巫师站在一起！
皇室太后授权的暗香阁，竟然与青冥、北莽勾结得如此之深？！
他们三方势力，为何会联手在此挖掘？
就在这时，那名北莽老巫师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如同鹰隼般扫向凌寒等人藏身的巨石方向！
“有老鼠！”老巫师沙哑地开口，手中的白骨法杖猛地顿地！
“嗡！”
一股无形的精神冲击，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直接针对灵魂！
凌寒闷哼一声，他神魂本就有损，此刻被这专门针对精神的巫术冲击，顿时感到一阵眩晕。墨尘和那四名精锐也是脸色一白，动作迟滞了一瞬。
只有赤阳子怒吼一声：“雕虫技！”纯阳真气如同烈阳爆发，将那股阴冷的精神冲击驱散大半！
但这一瞬间的迟滞，已经足够暴露！
“是你们？！”幽泉面具下的目光瞬间锁定凌寒，充满了怨毒和一丝惊疑，他似乎也没想到凌寒重伤之下还敢来这里，“真是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给我拿下！”
他一声令下，那些原本监工的青冥教徒和几名北莽武士，立刻如同恶狼般扑了过来！
而月娘则悄然后退几步，双手结印，一股靡靡之音伴随着淡淡的粉色雾气开始弥漫，显然是某种惑心法术。
“动手！”凌寒强压下神魂的不适，低喝一声，混沌源力灌注双拳，率先迎向冲来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