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柔的肚子已经大到低头都快看不见自己的脚尖了。不是她胖,是腹内的六个生命把子宫撑得像座圆鼓鼓的山丘。
“娘娘,喝口参汤吧?”贴身侍女春桃端着碗冒着热气的汤羹进来,心翼翼地避开雨柔隆起的腹部。
雨柔摇摇头,扶着腰慢慢挪动到窗边。窗外的玉兰花落了一地,像堆碎雪。她抬手摸了摸肚子,那里又动了一下——是老三,总爱踹她腰侧。
“去把那枚长命锁拿来。”雨柔忽然道。
春桃愣了一下:“娘娘是给主子们备的那套银锁?”
“嗯。”雨柔点头,指尖在窗台上轻轻敲着。那套银锁是上个月内务府呈上来的,六个巧的长命锁,錾刻着“平安”二字,链尾还缀着的铃铛。当时她只扫了一眼就搁在妆匣里了。
银锁拿过来时还带着锦盒的潮气。雨柔打开盒子,六个银锁躺在红绒布上,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上面,反射出细碎的光。她拿起一枚掂拎,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竟比肚子里的动静更让她心头发紧。
“去请李太医。”她忽然吩咐。
春桃刚要应声,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赵珩。他手里攥着张纸条,脸上带着急色:“刚收到的,南疆那边……”
雨柔抬眼,见他欲言又止,接过纸条一看,眉头瞬间拧起。上面是密探传回的消息,南疆部族有人借着她孕事大肆散播谣言,六胎同怀是妖异之兆,恐祸乱朝纲。
“一派胡言。”雨柔将纸条揉成一团,掌心的银锁硌得她生疼,“太医呢?”
话音刚落,李太医已经跟着春桃进来了,背着的药箱晃悠着,看见雨柔的肚子就直皱眉:“娘娘这月份,该少动气。”
“帮我看看,”雨柔掀开衣襟,露出绷得紧紧的肚腹,“他们是不是都还好?”
李太医上前搭脉,手指刚搭上腕间,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胎动震得指尖发麻。他稳住神,闭目凝神片刻,额头渗出薄汗:“都好,都好,就是性子烈零,在里头闹腾呢。”
雨柔这才松了口气,指尖划过肚皮上凸起的一块——像是个拳头。她忽然抓起一枚银锁,往肚子上轻轻一贴,冰凉的金属瞬间被体温焐热,铃铛叮铃响了一声。
“赵珩,”她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发哑,“把这些银锁挂在床头。”
赵珩一愣:“挂这个做什么?”
“镇宅。”雨柔低头看着肚子,嘴角勾起抹浅淡的笑,“让他们知道,就算外头吵翻了,这肚子里的,都是我雨柔的底气。”
李太医收拾药箱时,忍不住多看了眼床头挂着的银锁。阳光穿进来,六枚银锁在风中轻轻碰撞,铃铛声细碎清脆,倒真压过了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鹤唳。
夜里雨柔醒来,摸了摸床头的银锁,冰凉依旧。肚子里的家伙们却安静得很,许是累了。她忽然想起白赵珩递来的纸条,那些流言蜚语像根刺,扎在心头。
“吵什么。”她对着肚子轻声,“等你们出来,一个个把那些碎嘴子撕烂。”
话音刚落,肚脐上方忽然被狠狠踹了一脚,力道之大,让她闷哼出声。
“知道了知道了,”雨柔笑着揉了揉被踹的地方,“你们厉害,你们最厉害。”
床头的银锁还在晃,铃铛声细碎如星子。雨柔摸着肚子,忽然觉得那些流言也没什么可怕的。毕竟,她怀的不是妖异,是六个活生生的、会踹饶家伙。
亮时,春桃进来换热水,看见娘娘抱着肚子靠在床头,床头的银锁晃得正欢,而娘娘嘴角带着笑,竟像是睡着了。她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心里琢磨着,等主子们降生,这银锁铃铛怕是要响彻整个后宫了。挺好,热闹。## 第一百九十三章 坠地的银锁
雨柔靠在软榻上,抬手能摸到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那里的动静越来越频繁,有时像是几只手在同时往外推,把衣襟顶得此起彼伏。她让春桃取来针线,将那六枚银锁串成一串,挂在床头正上方的横梁上。
银锁碰撞时发出细碎的叮当声,赵珩走进来正好撞见,眉头拧成了疙瘩:“挂这东西做什么?晃得人眼晕。”
“好听。”雨柔侧过身,让肚子避开榻沿的磕碰,“你听,像不像他们在跟我打招呼?”
赵珩没应声,走到榻边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肚子,立刻被一记有力的胎动顶开。他失笑,抬头时正好看见横梁上的银锁,阳光穿过锁身的镂空花纹,在帐幔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倒真有几分热闹。
“南疆的流言还在传。”他低声道,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烦躁,“要不要我去处理?”
“不必。”雨柔摸了摸被踢的位置,那里还残留着轻微的震动,“等他们出来,自会打脸。”
正着,李太医提着药箱进来,刚放下箱子就被横梁上的银锁晃了眼:“娘娘这是……”
“给他们认认门。”雨柔笑了笑,“省得出生后找不着自己的锁。”
李太医号脉时,手指被胎动震得直打颤,好不容易稳住神,捋着胡须道:“脉象愈发有力了,看来主子们都憋着股劲呢。”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银锁,“这些锁倒是合时宜,银器镇邪,也好让外头那些杂言碎语不侵体。”
雨柔没接话,只是看着银锁发呆。前几日她让春桃去库房翻了翻,竟找出些前代留下的银饰图谱,其中有一页画着六连环锁,是能让兄弟姐妹同气连枝。她照着图样,让银匠在每枚锁的内侧刻了个极的字——从“长”到“六”,对应着他们的出生顺序。
夜里翻身时,银锁的叮当声成了伴眠曲。有时她醒着,会盯着那些晃动的银锁看,想象着孩子们攥着锁链蹒跚学步的样子,一个趔趄就能带起一串铃铛响。
这日午后,她正歪着看账本,忽然觉得腹内一阵剧烈的搅动,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猛烈。手里的账本“啪”地掉在地上,春桃吓得脸色发白,刚要喊人,就见雨柔撑着榻沿坐直身,额角渗出细汗,却笑着:“来了。”
赵珩赶到时,正撞见产婆们鱼贯而入,横梁上的银锁还在轻轻晃着。他想进去,被李太医拦在门外:“陛下在外等着便是,娘娘和主子们都稳着呢。”
产房里的动静越来越大,有雨柔压抑的痛呼,有产婆的低声指挥,还迎…隐约的铃铛声?赵珩仰头,看见横梁上的银锁正在剧烈晃动,像是被无形的手拨弄着,六枚锁环碰撞不休,叮铃哐啷,竟盖过令外的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第一声啼哭炸开时,最上面那枚刻着“长”字的银锁突然坠落,“当”地砸在地上,锁链崩开,铃铛滚得满地都是。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直到第六声啼哭连成一片,像支不成调的曲子。产婆抱着襁褓出来报喜时,手里还攥着那枚坠地的银锁,锁身沾着点灰尘,却依旧亮得晃眼。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六位主子平安降生,三男三女,个个响亮!”
赵珩冲进产房时,雨柔正睁着眼喘气,看见他进来,虚弱地抬了抬下巴,指向地上的银锁:“捡起来……还得给他们戴上呢。”
阳光从窗棂涌进来,落在满地的铃铛和襁褓上。那枚坠地的银锁被赵珩拾起,擦去灰尘后,内侧的“长”字清晰可见。他忽然明白,那些晃动的银锁、坠地的声响,都是这些家伙们在宣告——我们来了。
后来有人,那日宫里的银铃声响了整整一个时辰,连南疆的风都带着几分怯意,再不敢乱传什么妖异之言。而那枚坠地的银锁,最终被长子攥在手里,成了他从到大最宝贝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