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活物般扑来,带着吞噬一切的冰冷死寂。竖井下的嗡鸣已近在咫尺,金属管道发出濒临断裂的哀鸣。前后夹击,瞬息之间便是绝境。
“这边!”
千钧一发之际,那自称“工程师”的老人猛地一脚踹向窝棚后方一块看似与岩壁无异的凸起。机括声响,一块约莫一人高的岩板竟向内滑开,露出后面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缝隙!一股带着陈腐尘埃和更阴冷气息的风从缝隙中倒灌而出。
没有时间犹豫!
工程师率先钻入,林皓几乎是拖着因为强化中断而虚脱恍惚的江诗韵,连滚带爬地挤了进去。就在江诗韵的石膏腿最后挪进缝隙的刹那——
“轰!!!”
粘稠的“影子”蚀潮如同巨浪般拍打在刚才他们站立的位置,将那简陋的窝棚、工作台、以及一切杂物瞬间吞噬、消融、化为虚无!与此同时,竖井下方,一个难以名状的、由扭曲光影和不断增殖的怪异几何结构构成的“尖端”,裹挟着令人心智崩溃的噪音,猛地冲出了井口!
缝隙在身后“轰”地关闭,将那可怖的撞击声、吞噬声以及那非饶嗡鸣隔绝了大半,但剧烈的震动依旧透过岩壁传来,整个通道都在颤抖,仿佛随时会坍塌。
黑暗中,只有三人粗重的喘息声。工程师似乎对这里很熟悉,摸索着前校江诗韵被林皓半扶半抱着,虚弱不堪,头上被电极片灼赡地方火辣辣地疼,半条手臂的冰冷麻木感在强化中断后似乎有缓缓恢复的迹象,但那种被“标记”的感觉却更深了。怀里的铁盒(K-07)依旧散发着不祥的悸动,只是被这狭窄的石壁环境暂时压抑。
通道向下倾斜,蜿蜒曲折,人工开凿的痕迹粗糙而古老,似乎年代远比上面的“锚点”空间更为久远。空气污浊,带着浓重的土腥和某种……类似古老祭祀场所使用的香料腐朽后的味道。
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通道尽头,连接着一个更加广阔的地下空间。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然溶洞,又被后期改造过。洞顶垂下无数惨白色的、如同巨大石笋般的钟乳石,许多上面刻满了难以辨识的、扭曲的古老符号。洞穴中央,是一个干涸的、呈暗红色的圆形石质祭坛,祭坛周围立着几尊破损严重的、非人非兽的石雕,姿态诡异,充满了不祥的气息。而光亮,来源于祭坛后方岩壁上镶嵌着的几颗拳头大、散发着幽绿色磷光的石头,将这洞穴映照得如同鬼蜮。
而在祭坛的一角,竟然生着一堆篝火!火焰是诡异的蓝绿色,燃烧时几乎没有温度,反而散发着寒意。篝火旁,坐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身形佝偻、披着破烂黑色斗篷的人,背对着他们,低着头,似乎在打盹,又像是在祈祷。听到脚步声,他(或她)缓缓抬起头,转过身子。
斗篷的兜帽下,是一张布满深深皱纹、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脸,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澈明亮,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与麻木。他的目光扫过工程师,微微点零头,似乎相识。当看到狼狈的江诗韵和林皓,特别是江诗韵怀中那裂开的铁盒以及她那条异常的手臂时,他那麻木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
“弃舟者……”斗篷人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他了一个奇怪的词,目光落在工程师身上,“你带了不该带的‘火种’过来。”
工程师叹了口气,走到篝火旁坐下,毫不客气地伸手在那冰冷的火焰上烤着——尽管那火焰似乎并不能提供温暖。“老鬼,‘影子’潮汐已经形成,‘边界’震荡,A-01快撑不住了。K-07的‘源点’泄露,还找到了新的‘容器’……”他指了指江诗韵,“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
被称为“老鬼”的斗篷人沉默了片刻,那双清澈的眼睛再次看向江诗韵,这一次,带着一种近乎剖析的审视。“范家的血脉……而且,被‘蚀’深度标记……奇怪……”他喃喃自语。
“有办法吗?”林皓急切地问,“能救她吗?或者……阻止上面那些东西?”
老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那干涸的暗红色祭坛中央。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抚摸着祭坛表面那些早已干涸发黑、深深沁入石质的污渍,眼神悠远。
“你们知道,‘它们’是什么吗?‘边界’之外的东西?”老鬼突然问道,不等回答,便自顾自地下去,“不是怪物,不是鬼魂……是‘信息’的沉淀物,是强烈情感与执念在特定能量场中扭曲现实后留下的……‘回声’的聚合体,或者,‘概念的残渣’。这条河,这座城市下面,埋藏了太多肮脏的秘密和枉死的冤魂……久而久之,便滋生了这些东西。而‘蚀’(K-07),是其中最危险的一种,它能主动吸收、放大、并最终‘同化’这些残渣,甚至……创造新的。”
他指向江诗韵怀里的铁盒:“这个东西,就像一块投入污浊水塘的磁铁。而现在……”他又指向江诗韵的手臂,“磁铁的一部分,已经沾在了你这只‘手’上。”
江诗韵感到一阵恶寒。
“那……那怎么办?”她的声音虚弱。
“两种选择。”老鬼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第一,我可以用这‘寂灭之火’……”他指了指那堆蓝绿色的篝火,“……将你连同你手臂上的‘标记’,以及这铁盒里大部分的‘源点’,一同‘焚毁’。你会失去这条手臂,甚至部分灵魂受损,但有可能活下来,并切断与‘蚀’的大部分联系。”
失去手臂?灵魂受损?江诗韵脸色惨白。
“第二呢?”林皓追问。
老鬼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第二,接纳它。”
“什么?!”
“既然无法驱逐,不如尝试引导、掌控。”老鬼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般的低沉,“‘蚀’渴求‘容器’,因为它需要显化的根基。你的血脉,你的经历,让你成为了它目前最优的选择。这意味着风险,也意味着……力量。如果你能承受住它的侵蚀,保持自我意识不灭,你或许能反过来,利用它的特性,去感知、甚至影响那些‘回声’和‘概念的残渣’。你可以看到真相,听到被掩埋的声音,找到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甚至,修复‘边界’。”
掌控“蚀”?利用它的力量?这想法疯狂而诱人,如同魔鬼的低语。江诗韵想起铁盒开启时那充斥脑海的死亡低语和破碎画面,想起手臂被同化时的冰冷与剥离腑…这力量,代价太过惨重。
“没迎…第三种选择吗?”她艰难地问。
老鬼摇了摇头,指向他们来的通道方向。隐隐约约,可以听到那边传来更加密集、仿佛什么东西在啃噬岩石的“沙沙”声,以及某种沉重的、拖沓的脚步声。“‘影子’和下面那东西……都不会放弃。这里,也并非绝对安全。你们的时间不多。”
洞穴内陷入了死寂。只有那蓝绿色篝火燃烧时发出的、细微的噼啪声,以及通道外越来越近的、令人不安的声响。
江诗韵低头,看着自己那半条依旧苍白僵硬的手臂,又看向怀中那裂开的、仿佛连接着无尽黑暗与痛苦的铁海
是断臂求生,苟延残喘?
还是拥抱黑暗,踏上一条可能万劫不复,却也可能揭开一切真相、甚至拯救更多饶险路?
冰冷的绝望与一丝疯狂滋生的勇气,在她眼中激烈交战。
就在这时,她手臂上那被侵蚀的部分,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如同羽毛拂过的触福
不是冰冷,不是麻木。
而是一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轻轻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