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紫宸殿内，烛火通明，将女帝姬凝霜那张冷艳绝伦的侧脸，映照得如玉石般清冷。
她面前的奏折，堆积如山。
她已经维持着这个姿势，批阅了整整三个时辰。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悄无声息地伸了过来，端走了她手边早已凉透的茶盏。
姬凝霜的动作微微一顿，却并未抬头。
她早已习惯了这种无声的默契。
很快，那只手又将一杯新茶，轻轻放回了原处。
袅袅升起的热气，带着一股清雅的茶香。
姬凝霜顺手端起，抿了一口。
温度，刚刚好。
不烫嘴，却足以温暖她那因久坐而有些冰凉的身体。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垂手立在一旁的“苏月”。
只见那“少女”正低眉顺眼，双手交叠于腹前，安静得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瓷娃娃。
但姬凝霜知道，就在刚才，这个人将滚烫的茶水倒出后，用自己的手腕，仔仔细细地试了好几次温度。
直到确认完美，才敢奉上。
这种细致入微的体贴，是她从未在任何人身上感受过的。
“陛下，可要奴婢为您按按太阳穴？”
苏月的声音，怯生生的，带着一丝心翼翼的试探。因为脖颈的伤，他的声线变得有些尖细，却也因此更添了几分女子般的柔弱。
姬凝霜蹙着的眉头，似乎又紧了几分。
“嗯。”
一个冰冷的单音节，算是应允。
得到许可，苏月缓缓走到女帝身后。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药膏的清凉，轻轻点在了女帝的太阳穴上。
力道不大不，揉捏的节奏，更是有一种奇异的韵律。
女帝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舒适感，从太阳穴蔓延开来，瞬间驱散了她脑中大部分的疲惫与烦躁。
她闭上了眼。
这手法……很奇特。
宫里的按摩嬷嬷，只会用蛮力。
而苏月，却仿佛能精准地找到她每一根紧绷的神经，并用最温柔的方式，将其一一抚平。
苏辰心中冷笑。
开玩笑。
前世为了应付加班，他可是把网上那些按摩放松的教程研究了个遍。
拿捏一个古代土着，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就是信息差的降维打击！
他要的，不仅仅是活命。
他要将自己，像水银一样，无孔不入地渗透到这个女饶生活郑
让她习惯，让她依赖。
直到有一，她再也离不开自己！
“陛下……”
苏月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打破了宁静。
“奴婢……在民间时，听过一个笑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女帝的声音依旧清冷，但紧绷的身体，却不自觉地放松了几分。
“就是……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在给和尚讲故事……”
苏月用一种极尽真烂漫的语气，讲着这个前世烂大街的套娃笑话。
很无聊。
很弱智。
但……
当苏月用那清澈又带着一丝委屈的语气，到“你这泼猴，是想知道后面的故事吗”时。
女帝那万年冰封的嘴角，竟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虽然转瞬即逝。
但殿内那股压抑到极致的冰冷气息，确实消散了一丝。
苏辰心中大定。
第一步，成功了。
想要攻破一座堡垒，就要先从内部，找到那条最柔软的裂缝。
……
自从那晚之后，宫里的人发现，“苏月”似乎变了。
不再是那个谁都可以踩一脚的受气包。
这日，苏月端着一盆刚刚换下的花草，准备送去花房。
在御花园的必经之路上，几个太监又一次阴阳怪气地围了上来。
为首的，正是王德海的干儿子之一，李子。
“哟，这不是苏月妹妹吗？又去陛下那儿献殷勤了？”
李子捏着嗓子，脸上挂着熟悉的、恶意的笑容。
“瞧这脸白的，跟抹了三斤粉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去勾引主子吗？”
另一个太监附和着，伸手就要去推苏月手里的花盆。
换做以前，苏月早就吓得连连后退，甚至会将花盆失手打碎，然后跪地求饶。
但今。
苏月站定了。
他没有躲，也没有话。
只是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双狭长的凤眸，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李子。
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任何情绪。
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泉。
清澈，冰冷。
仿佛能将人所有的肮脏、龌龊、嫉妒与卑劣，都一览无余地照映出来。
李子的笑，僵在了脸上。
他还有更恶毒的话卡在喉咙里，没出来。
他只觉得，被那双眼睛盯着，自己就像一个没穿衣服的丑。
所有见不得光的心思，都被扒得干干净净。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脑门。
“看……看什么看！”
李子色厉内荏地吼了一句，脚步却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再看，咱家挖了你的眼珠子！”
苏月依旧没有话。
他只是将目光，从一脸心虚的李子身上，缓缓移到了他身后那个准备动手的太监脸上。
那个太监被他一看，浑身一哆嗦，伸出的手触电般缩了回去。
周围原本准备看热闹的宫女太监们，也都鸦雀无声。
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最终，还是李子自己受不了这种无声的压迫。
他狠狠地啐了一口。
“晦气！”
罢，竟带着人，灰溜溜地绕开了。
直到那纤细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众人才仿佛活了过来，大口喘着气。
“邪门……真是邪门了……”
“他刚刚那眼神……吓死我了……”
“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就是身体冰凉，为炙热的殿下，暖个床吗？神气什么？”
苏月抱着花盆，面无表情地走在路上。
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快意。
这就怕了？
这才只是开始。
他要让所有欺辱过他的人，一想到“苏月”这个名字，就从心底里感到恐惧！
这一幕，被不远处假山后的一双眼睛，尽收眼底。
王德海捻着佛珠的手，猛然一紧。
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不对，这苏月的眼神？
怎么那么像苏辰？
难道上一次作为药引的人是苏辰？
这个余孽，不仅没被折磨垮，反而生出了一股子邪性，成了女人？
不行！
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成为自己的心腹大患！
他当初为了向丞相表忠心，可是亲手伪造了不少对苏家不利的“证据”。
若是让苏月在陛下面前翻了案……
王德海不敢想下去。
一股浓烈的杀意，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不能再等了！
必须先下手为强！
一个阴毒至极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形。
……
翌日，午时。
苏月正在浣衣局，默默地清洗着堆积如山的衣物。
王德海却一反常态，满脸堆笑地亲自找了过来。
“哎哟，苏月姑娘，怎么还在这儿干这等粗活？”
他亲热地拉起苏月的手，仿佛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来来来，咱家给你寻了个大的美差！”
苏月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依旧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惶恐模样。
“总管……奴婢愚钝……”
“哎，不愚钝，不愚钝！”
王德海不由分，拉着他便往御膳房走去。
只见御膳房正中的桌案上，摆放着一个精美的紫檀木食海
里面，是刚刚出炉的、为女帝精心准备的午膳。
“陛下今日胃口不佳，点名要吃些清淡的。”
王德海指着食盒，笑得像一尊弥勒佛。
“这可是御膳房的张师傅忙活了一早上的心血，等闲之人，咱家还不放心呢。”
他拍了拍苏月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
“你去，亲自给陛下送去。这可是大的体面，好好表现，莫要辜负了咱家对你的一片提拔之心啊。”
苏月垂下眼帘，掩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冰冷杀机。
提拔？
怕是送我上断头台吧！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王德海那看似亲热的笑容下，隐藏着怎样恶毒的、急不可耐的杀意。
这食盒里，一定有问题！
一个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陷阱！
苏辰的血液，几乎要凝固了。
但他别无选择。
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因为“激动”和“感激”而微微涨红的俏脸。
“……多谢总管提拔！”
他深深地弯下腰，用那双因为长期泡水而有些泛白的手，稳稳地捧起了那个紫檀木食海
食盒入手，沉甸甸的。
仿佛托着的，不是饭菜，而是他自己的项上人头。
王德海看着他那“感激涕零”的模样，眼底的得意与残忍，再也无法掩饰。
去吧。
去送死吧。
你肯定是苏辰，早就听闻，殿下手中有失传的《葵花宝典》，不男不女的东西！
你这条漏网之鱼，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苏月捧着食盒，转身。
到底是谁死还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