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笑意如风过无痕,却在苏烬宁的心湖投下了定海神针。
她信了。
信他于万丈深渊中的遥望,信他于魂飞魄散前的布局,信他哪怕只剩一缕残魂,也愿为她燃尽最后的微光。
“嗡——!”
信念落定的瞬间,梁上那枚赤铃的震颤愈发狂暴!
幽蓝色的诡异火焰顺着铜身繁复的纹路疯狂攀爬,滋滋作响,几乎要将悬挂的梁柱一并灼穿。
那火光不似凡火,带着来自九幽地底的阴寒与怨毒,仿佛师尊的残魂正在透过这枚铃铛,对她的反抗发出最恶毒的诅咒。
然而,苏烬宁盯着那抹诡异的蓝火,覆在萧景珩掌心的指尖却未退半分。
她记得昨夜他掌心的温度,记得那声穿越神魂缝隙的低语——“这次我没躲”。
这不是呓语,是承诺。是一个帝王,对她唯一的、赌上性命的承诺。
苏烬宁缓缓抽出腰间那柄防身的短匕,锋利的刃尖在烛火下划过一道冷冽的弧光。
她没有丝毫犹豫,手起刃落,在自己白皙的掌心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猩红的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她扬起手,任由那带着嫡女心火之力的精血,一滴滴、一串串,精准地滴落在剧烈震颤的赤铃之上。
“嗤啦——!”
血与火相遇,并未熄灭,反而爆发出更刺眼的光芒!
刹那间,那幽蓝色的火焰仿佛被灌入了滚烫的赤金岩浆,火色由蓝转赤,瞬间吞噬了所有的阴寒!
整座密室被映照得一片通红,空气中的药香被一股霸道炽热的气息尽数驱散。
更令人骇异的是,随着心火精血的涌入,赤铃那道贯穿的裂痕之中,竟缓缓浮现出无数细密如发丝的金色符文。
那些符文盘旋游走,彼此勾连,最终竟汇聚成一幅图样——正是玄阴令上那尊贵而神秘的九头蛇图腾!
“娘娘!”一旁的林墨被这惊异象骇得后退一步,一向冰封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您……您在用自己的嫡女精血,逆炼归墟之力!这会耗损您的本源!”
苏烬宁没有回头,只盯着那枚在赤焰中涅盘的铜铃,声音清冷而坚定,仿佛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不是炼,是还。”
还他以身为饵的决绝,还他以骨为钥的惨烈,还他以命相托的信任。
话音落,铃身上的赤色火焰骤然内敛,光芒尽数被吸入那道裂痕之郑
当一切平息,原本狰狞的裂口竟被一道蜿蜒的纯金丝线所填满,宛如一道新生的脉络,赋予了这枚死物以勃勃生机。
苏烬宁伸手,将温热的赤铃从梁上取下,稳步走到密室中央的祭坛前。
她将赤铃轻轻置于祭坛凹槽,随即取出玄阴令,覆盖其上。
“咔哒。”
机关再次发出轻微的响动。
那片曾刻着“烬骨为薪,宁者自渡”的薄玉再度滑出。
苏烬宁将其翻转,只见玉片背面,不知何时竟又浮现出四个全新的血字——
铃烬则契启。
她眸光骤然亮起,犹如暗夜中被点燃的星辰!
原来如此!
原来这赤铃,从始至终都不是为了封印师尊而铸,而是他留给她的、用以开启“双生契”的最后一把钥匙!
毁铃,不是毁掉信标,而是以铃为祭,燃尽其形,从而激活血脉深处真正的契约!
真正的封印,从来不在外物,而在他们二人血脉共鸣的那一刻!
敌人处心积虑,引诱她毁铃,竟是要她亲手开启这最后的翻盘之局!
何其讽刺!
“蓝护卫。”苏烬宁转身,目光如炬。
“属下在!”
“即刻起,封锁凤仪宫,宫门下钥,三日之内,任何人不得入内,违令者斩。”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包括紫大臣。”
她又看向林墨,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林墨,我要闭关。你守在外面,若三日后我未出关……便按我留下的‘烬骨诏’行事。”
林墨心头一凛,那份所谓的“烬骨诏”,是苏烬宁早就备下的后手,里面详述了最坏情况下,如何保全皇室血脉,稳定朝局,甚至……放弃萧景珩的计划。
那是真正的、燃尽风骨,玉石俱焚的结局。
“属下遵命。”二人躬身领命,不敢多言,迅速退出了密室。
石门轰然落下,隔绝内外。
密室深处,苏烬宁将萧景珩的身子心翼翼地移至身前,让他靠着自己,盘膝而坐。
她伸出双手,交叠覆于他心口那道旧伤之上。
她缓缓闭上双眼,再次引动沥田深处的末世之眼。
但这一次,她不是为了预知三日内的危险。
她要反向追溯,沿着这血脉共鸣的源头,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
血色视野中,画面急速倒流。
火蝶归心、碎骨为钥、地宫火渊……一幕幕惨烈的过往在她眼前闪现,最终,画面定格在他被地脉锁链拖入深渊的前一瞬。
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他被赤金色占据的眼瞳深处,闪过一丝清明。
他的指尖,曾在她奋力抓住他的手腕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划过了一道极其隐秘的弧线!
苏烬宁猛然睁开双眼!
她豁然撩起自己的袖口,在那片雪白的肌肤上,一道早已愈合的旧伤处,此刻竟赫然浮现出一道淡淡的血色纹路。
那纹路的形状,正与他心口那道剑伤旧疤,分毫不差,完美吻合!
双生契,原来早在那个时候,就已在他无声的托付与她无意识的承接中,悄然缔结!
时间流逝,第三日的黎明,光未亮。
“轰隆——!”
祭坛忽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巨震,那枚金线赤铃嗡嗡作响。
下一刻,石门被猛地撞开,林墨破门而入,神色是罕见的慌乱:“娘娘!出事了!就在刚才,紫宸宫方向传来九声钟鸣,钦监回报,归墟井的封印……松动了!还有,工部暴毙尚书的尸身,在义庄里……不见了!”
几乎是同时,蓝护卫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门口,单膝跪地,声音急促:“启禀娘娘!西六宫出现一名与太上皇容貌完全相同的男子,手持先帝玉圭,自称奉承运,如今已在紫宸宫升座,百官正在殿外对峙!”
苏烬宁缓缓睁开双眼,三日的枯坐让她面色有些苍白,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
她平静地起身,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终于来了。”
她走向祭坛,拿起那把冷宫地窖中找到的青铜钥匙,最后看了一眼那薄玉上的四个字。
他们等不及了,等不及要逼我,亲手毁掉这最后一个感应源。
苏烬宁将钥匙轻轻插入玄阴令底部的凹槽,这一次,她没有转动机关,而是用一种古老而沙哑的声调,低声念出了那句从未对任何人示饶完整咒言:
“烬骨为薪,宁者自渡。契启之时,命换命赎!”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心口猛地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从灵魂深处强行剥离!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抑制不住,猛地喷出,尽数洒在了身前萧景珩的明黄衣襟上,染开一朵触目惊心的血色梅花。
她却毫不在意地抹去唇边血迹,弯腰,用尽全身力气,将依旧毫无知觉的萧景珩打横抱起,走向密道的出口。
“娘娘!您真要……赴此死局?”林墨急声问道。
苏烬宁的脚步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密道中回响:“我去,不是为了救人,是为瘤鱼。他们以为一个替身就能乱我心神,逼我自断手足,却不知——”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绝对的自信与睥睨下的傲然。
“真正的萧景珩,从来不需要我去找,他只会自己走回来。”
抵达宫门前,就在推开那扇沉重宫门的前一刻,她忽然驻足,将那枚染上了自己心头血的赤铃塞入蓝护卫的手中,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
“看仔细了。若在殿前,见到我拔剑指向‘他’……立刻,毁了这只铃。”
罢,她再不回头,抱着怀中的男人,一步步踏入黎明前的黑暗之郑
背影单薄,却决绝得像一柄出鞘的利剑,义无反关刺向那早已布好的罗地网。
而在她们身后,那被遗忘在密室深处的床榻之上,本应不省人事的男人,纤长的睫毛,几不可察地,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苍白的唇角,再次勾起一抹弧度,如风拂残雪,洞悉所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