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绿给了车马行的马夫一百文钱,让他帮圆娘将烂醉如泥的李编修搬进李家郑
李家赁的房子,并不是很大,比她们家还要一些。
安置好李编修,圆娘站在门口,十分的局促:“沈大娘子,今晚真是麻烦你了。”
如今已经过了五更,沈大娘子为了帮她,几乎一晚未睡。
沈绿道:“莫这些。你且照料他,若是有事,只管去寻我。”
大地大,京城茫茫,危难之际,也有人伸出援手来。
圆娘眼中含泪:“好。”
她看着沈绿登车而去后,转身回到房郑
屋中灯光昏昏,烂醉如泥的李编修一动不动。
圆娘居高临下的看着丈夫。
丈夫双眼禁闭,脸上全是尘土。
往日还算俊朗的脸,现在十分的难看。
圆娘静静地看着他须臾,忽然弯身,脱下自己的鞋子,狠狠地往丈夫身上打了一下。
李编修惨叫了一声,圆娘赶紧将鞋子藏在身后。
等等,鞋子的感觉似乎不大对。
见李编修没睁眼,圆娘将鞋子拿出来一看,她手上拿的是木屐。
方才她这么用力,丈夫身上定然留下了痕迹。
圆娘赶紧脱了另一只木屐,将其藏好。
到底是不忍心,她端来温水,拧了帕子,替他拭净脸上的尘土。
但丈夫身上的衣服她是懒得脱了。
他醒来时总得瞧瞧,自己遭受了什么样的待遇。
他一心往上爬,可别人全然不带他。
圆娘又坐了一会,不再理会丈夫,而是自顾自地洗漱,而后兀自睡去。
却沈绿跟着马夫回到了车马行,交还了马车后,脱了木屐,将木屐拎着手上,快步走过热闹的街道。
京城街道的日夜,总是热闹的。
五更夜市才收,早食的摊子便已经热热闹闹的摆了出来。
馒头、粥、豆花、豆浆、汤面、胡饼、馄饨、饺耳的香气,弥漫在街道上。
沈绿嗅着香气,买了两屉太学馒头,又买两份豆花。
自己一晚未回,妹妹定然等着急了。
想到此,沈绿加快了脚步。
快到油醋巷子的巷口时,她止了脚步,慢慢地看向暗处。
那里似乎蛰伏着什么。
不是危险的气息。
“沈大娘子。”那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陈勾当。
一道巨大的黑影从那处走出来。
已经晴了,他仍旧戴着斗笠,披着蓑衣。
沈绿想起此前他提醒的去大理寺,朝他道谢:“谢过陈勾当。”
陈司进看着沈绿。
沈大娘子左手拎着木屐和伞,右手拎着早食,整个人气息沉静得不像是刚干了一件大事回来的人。
沈大娘子,每次都出乎他的意料。
也怪不得妹妹喜欢她。
“沈大娘子不必客气。”陈司进道,“快亮了,沈大娘子早些家去罢。你一夜未归,令妹会担心的。”
所以,他在这里,是帮着她看着妹妹?
倘若是换了旁的娘子,定然是感动不已。
但沈绿只道:“陈勾当,下次不必如此。”
她到底还是欠了陈勾当一个人情。
下次还给陈七娘子好了。
陈司进没什么,朝她挥挥手,自顾自的离去。
他的身影,像一只沉默的鹰。
沈绿到家时,两间院的院门紧闭,院中静悄悄的。
“红儿,红儿。”她轻叩毛和马驹所住院的门扇。
院中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是妹妹沈红的。
沈红开门,见到姐姐,终于松了一口气:“姐,李编修可寻到了?”
“寻到了。”沈绿拎起手中的早食,“可是饿了?快来吃早食。”
姐妹二人挽手进门,将院门关好。
“有毛和马陪着我,我一点都不害怕。”沈红。
沈绿笑道:“我们家红儿,越来越厉害了。”
“我按照姐姐教的,将防身的东西都备好了。”沈红着,举起左右手。
她的左手和右手,都戴了巧的弓弩。这两把弓弩,共有二十根箭,能放倒二十个壮汉。
“很好。”沈绿赞许妹妹。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们姐妹二人独自在这看似繁华、实则上险象环生的京城里,时时刻刻都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
陈司进回到家中,光已经微亮。
他今日还要上值。
他回家,是想换一换衣衫。
今日虽穿了蓑衣,但衣袍的下摆和鞋袜还是湿了。
按道理,这时候的陈家尚未苏醒,四处应是静悄悄的。
但他一进家门,就觉得不对劲。
伺候他的厮疾步走过来:“四公子,不好了,太太病了。”
陈司进去到母亲房中时,妹妹正垂头坐在母亲榻前。
“七妹。”陈司进轻唤。
妹妹抬头,一张圆脸上全是泪痕:“四哥。”
从到大就没流过多少回眼泪的妹妹竟然哭成这个样子。
陈司进心一紧,看向母亲:“母亲,她……”
“母亲无事了,府医没有把握,又从外头请了林圣手。母亲吃了药,如今是睡着了。”陈七娘子,声音中带着哽咽。
“母亲的身体素来康健,如何会突然病倒?”陈司进问。
陈七娘子垂头:“林圣手道,许是母亲年纪大了。”
是啊,母亲的年纪已经不轻了。想到这里,陈七娘子的眼睛又红了。
陈司进看了看母亲,母亲虽沉沉的睡着,眉间却是轻轻的蹙起。
家里一定是出了事。
可妹妹不肯,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去问谁。
在母亲身边伺候的人嘴巴也定然是紧的。
陈司进又待了半个时辰的功夫,母亲仍沉沉睡着。
陈七娘子劝哥哥:“四哥,这里有我便行,你快回去歇息吧。”
她瞧见四哥的衣袍下摆都是湿的。
“也好。”陈司进道,转身出了门。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迅速换了衣袍,想出门去寻五弟陈司明。
此时色已经微亮,陈家的下人开始在庭院打扫。
陈司进转过游廊,与一人差点撞了个满怀。
那人叫起来:“四哥!”
此人正是陈司明。
“巧了,我正要寻四哥有事。”陈司明,从袖袋里摸出一封请柬来,“这是要送给忠勇侯府裴大公子的请柬,四哥可得空,帮我送一送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