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侦支队立案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涟漪尚未完全扩散,暗流已汹涌而至。对手的反击,没有选择直接的暴力,而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同样拿起了法律的武器,试图在规则的战场上构筑防线。
立案后第四十八时,一份由东海市顶尖商事律师事务所“恒诚律所”出具的、措辞严谨的法律意见书,被正式提交至经侦支队,并抄送检察院相关部门。
意见书的核心论点是:管辖权异议。
“恒诚律所”代表“墨韵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提出,“翰墨雅集”及“古韵阁”平台的服务器位于外省,主要运营人员及资金结算中心也在外地,东海市并非犯罪行为发生地或结果主要承受地,因此东海市公安局经侦支队对本案不具有管辖权,依法应将案件移送至有管辖权的司法机关。
这是一个极其专业且刁钻的法律狙击。一旦管辖权被否定,案件移交到外地,调查节奏必然被打乱,对方有充足的时间进行数据销毁、人员转移,甚至可能通过地方关系影响后续侦查。
“对方反应很快,而且切入点精准。”林晓看着那份法律意见书的副本,眉头紧锁,“他们想把战场移出去,让我们前期在东海铺垫的资源和信息优势化为乌樱”
几乎同时,另一份来自“恒诚律所”的律师函,直接送达余年团队临时使用的联络邮箱。函件声称,团队在前期调查中,通过“非正当手段”——暗指程日星的技术追踪及赵伟私自备份的U盘,获取了大量所谓“证据”,严重侵犯了相关企业的商业秘密和个人隐私,要求团队立即停止侵权行为,销毁相关数据,并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这是在为未来的法庭斗争埋下伏笔。一旦案件进入诉讼程序,对方必然会就证据的合法性问题大做文章,试图将关键证据作为“毒树之果”排除在外。
“他们在试图废掉我们的武功。”程日星脸色阴沉,“如果我们提交的证据被认定来源非法,整个案子都可能崩塌。”
线上的舆论战场也风云突变。数个拥有大量粉丝的财经和科技类自媒体,几乎同时发布了内容相似的文章,标题诸如《警惕以‘维权’为名的商业抹黑》、《‘收藏品骗局’背后,或是新型的不正当竞争?》。文章虽未直接点名余年团队,但含沙射影地将针对“翰墨雅集”的调查,描绘成竞争对手雇佣“黑公关”进行的有组织、有预谋的商业诋毁,试图将水搅浑,模糊案件本身的诈骗性质。
苏晴监控着这些动向,冷笑:“他们开始混淆视听了,想把刑事案件扭曲成商业纠纷,削弱公众对受害者的同情和对案件性质的认知。”
面对对方在法律和舆论层面发起的立体反击,余年迅速组织应对。
“林晓,你负责牵头,与经侦支队保持密切沟通,就管辖权问题提供我们的法律意见和支撑材料。”余年部署,“核心论点在于,东海是大量受害饶所在地,是诈骗结果的主要发生地,资金流中也明确有流向本地‘墨韵文化’账户的记录,东海警方拥有无可争议的管辖权。把我们前期梳理的、证明资金在东海沉淀和流转的证据重点突出。”
“明白!”林晓立刻投入工作,开始撰写针对性的法律陈述。
“苏晴,舆论阵地不能丢。联系可靠的法制媒体和主流官媒,提供我们掌握的、关于‘翰墨雅集’诈骗事实的铁证,用确凿无疑的事实,回击那些混淆视听的言论。重点强调受害者为老年人,突出案件的社会危害性,争取最广泛的社会共识和支持。”
“好,我马上安排。”苏晴拿起电话。
“日星,老周,”余年看向技术核心,“对方质疑证据合法性,我们要把证据链条做得更扎实。将所有通过技术手段获取的信息,与公开渠道、第三方平台能印证的部分进行更深入的捆绑和交叉验证。特别是赵伟U盘里的信息,要找到更多可以不依赖该U盘就能独立证明的旁证。同时,所有数据处理过程,做好详细的、符合规范的日志记录,以备质证。”
程日星和老周重重点头,深知这项工作的繁琐与关键。
临时据点内,灯火通明。每个人都如同上紧发条的钟表,在各自的领域高速运转。键盘敲击声、翻阅卷宗声、低声讨论声,交织成一曲紧张而有序的协奏。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却同样残酷的战争。战场在法律的条文之间,在证据的细节之内,在程序正义的边界之上。
周晓芸默默地为每个人添上热水,准备着简单的餐食。她看着父亲和老周对着屏幕上的数据凝神思索,看着林晓和苏晴为了一个字眼反复推敲,看着程日星眼底的血丝和专注。她不太懂那些复杂的法律条文和技术代码,但她能感受到那种为了一个目标而全力以赴的氛围。这种氛围,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也让她更坚定了要做些什么的念头。她开始更认真地学习林晓给她的基础法律书籍。
对方试图用程序之网将他们困住,而他们,则要以更严谨的程序、更扎实的证据、更坚定的信念,将这张网撕开,将隐藏在网后的罪恶,暴露在阳光之下。
公诉之门已然开启,门后的较量,远比想象中更加复杂。但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只能,也必须在规则之内,将这场角力进行到底。法律的平,终将倾向证据与正义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