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刚亮,宫门前的石阶就被扫得干干净净。我站在正阳殿外,手里攥着那半块龙纹玉珏,衣袖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谢琬还没出来,礼官已经在台阶下站好了位置,手里捧着新制的诏书和冠冕。百官列队而立,没人话,但眼神都在偷偷往这边瞟。
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一个女惹基,一个病弱书生当摄政王,这在大胤从没有过。
但我昨晚睡得很踏实。边关大捷的消息传遍全城,百姓敲锣打鼓放鞭炮,连街角卖炊饼的老头都多送了我两个饼。这种时候,谁还敢跳出来找不痛快?
身后传来脚步声,轻而稳。
谢琬走了出来。
她换了衣服,不再是樱粉罗裙,而是玄黑龙袍,肩上绣着日月双纹,腰间束金带。头上戴着九鸾衔珠冠,每走一步,珠子就轻轻相碰,发出细碎声响。
她抬头看我一眼。
我点点头。
她便抬脚踏上第一级台阶。
礼官高声唱喏:“奉承运,今昭琬元年,女帝谢琬登基——”
话音未落,百官齐刷刷跪下,山呼万岁。
声音震得屋檐上的灰都抖了三抖。
谢琬走到御座前,转身面向群臣,站得笔直。她没笑,也没低头,就这么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我走上前,站到御阶右侧,举起手中的玉珏。
“先皇后遗志未绝,今日由琬公主承统继业,合命,顺民心。”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楚,“自今日起,改元‘昭琬’,朕为摄政王,总揽军政,辅佐女帝,共治下!”
话音落下,又有几声低语响起。
“一介书生,凭什么称朕?”
“摄政王?他有兵吗?有爵位吗?”
我没理这些声音。
倒是谢琬忽然开口:“诸位若有异议,现在可以提。”
没人应。
她嘴角微扬,坐上了龙椅。
就在这时,殿外一阵骚动。
十几个黑衣人翻墙跃入广场,手持利刃,直冲御台而来。为首那人举着一面残破黑旗,上面写着“北狄未亡”四个血字。
是沈无咎的人。
我早料到他们会来。
这些人一直躲在城外废庙里,靠裴母留下的毒药撑到现在。昨夜那个蒙面人提着铁箱出现,“你欠我一场卦”,其实就是提醒我——有人要动手。
可我不需要算卦也知道。
越是这种时候,越有人想搅局。
眼看那些人冲到台前,我抬起手,折扇一甩。
一道银光飞出,正中那面黑旗中心。
“啪”的一声,旗面裂开,旗杆从中折断,轰然倒地。
带头那人愣了一下。
我迈步上前,挡在谢琬身前。
“沈无咎已经被困在皇陵密道,你们现在冲上来,不过是替死鬼。”我,“他人都没逃出来,你们还能成什么事?”
那人咬牙,挥刀扑来。
我侧身避过,折扇回击,打在他手腕上。他惨叫一声,刀落地。
禁军早已埋伏两侧,立刻围上,长矛交错,将这群人逼徒角落。不到十息工夫,全部按倒在地,绳索捆牢。
我回头看了谢琬一眼。
她坐在龙椅上,脸色没变,手指却悄悄抓紧了扶手。
我冲她点头。
她松了口气,抬手整理了下冠冕上的流苏。
“礼,继续。”我。
礼官哆嗦了一下,赶紧接着念完剩下的仪程。最后一道程序是宣读赦令,开仓放粮,免三年赋税。
百官再次叩首。
这次的声音比刚才响多了。
可还有人不服。
一位老宗室站了出来,白胡子抖着:“摄政王之位,历来需宗室重臣担任。楚公子出身不明,又无战功,何以居此高位?”
我看着他。
他被我盯得往后退了半步。
我从袖中取出玉珏,走到御座旁的铜柱前,将玉珏嵌入凹槽。
咔。
一声轻响。
殿顶梁柱缓缓下沉,一块青铜铭牌垂了下来,上面刻着六个字:执棋者守江山。
老宗室瞪大眼。
我收回玉珏,转身面对众人:“这块牌子,只有真命摄政才能激活。前朝三位摄政王都试过,没人能让它降下来。现在它动了,你我能不能当这个王?”
没人话。
我环视一圈:“若觉得我不配,现在可以上来夺玉珏。只要能拿走,这位置让给你。”
依旧无人应声。
谢琬这时开口:“从今日起,凡违抗摄政令者,视同谋逆。”
一句话,定了乾坤。
我走回她身边,低声问:“怕吗?”
她摇头:“有你在,不怕。”
我笑了笑:“那你记住,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别离开这张椅子。哪怕塌下来,你也得坐着。”
她点头。
就在这时,押在殿外的那批人里有个年轻刺客突然抬头,盯着我看。
“你们赢不了。”他,“沈大人过,只要他在,大胤就不会安稳。”
我蹲下来,和他对视:“他还活着?”
对方闭嘴不言。
我拍了拍他的肩:“那你回去告诉他,我不在乎他藏在哪。他在暗处,我在明处,但他躲一,我就清一层人。等到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我会亲自去找他。”
完我站起身,对禁军下令:“这些人关进牢,单独审问。一个一个来,别让他们串供。”
禁军领命,拖着人往外走。
其中一个路过我身边时,忽然扭头吐了一口血沫。
我闪身避开。
血沫落在地上,颜色发青。
我皱眉。
看来他们最近服过毒,准备死也不开口。
我回头看向谢琬。
她正低头看着那份赦令诏书,指尖划过“免赋三年”几个字,眉头微锁。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钱从哪来?粮够不够?边关将士要不要赏?百官俸禄要不要涨?
这些事,今晚就得议。
我走过去,把折扇放在她手边:“待会儿召六部尚书议事,我把账本拿来,你听就行,不用急着做决定。”
她抬头看我:“你总是把事情安排好。”
“不是安排好。”我,“是提前想到他们会怎么闹。”
她笑了下:“那你有没有想过,有一我不想听你的?”
“想过。”我,“等你能自己压住全场那,你就不用听了。”
“那得多久?”
“快了。”我,“今他们跪的是龙椅,明就会跪你这个人。”
她没再话,只是把手轻轻放在玉珏上。
阳光照进大殿,落在她的冠冕上,九只金鸾展翅欲飞。
外面鼓乐还在响,百姓挤在宫墙外看热闹,孩骑在父亲肩上喊“女帝万岁”。
一名太监跑进来,气喘吁吁:“启禀女帝,礼部问……献俘仪式要不要照常举行?”
谢琬看向我。
我点头:“当然要。北狄可汗既然来了,就得让他知道,谁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太监跑了出去。
我正要转身去准备奏折,忽然听见谢琬叫我名字。
“楚昭。”
“嗯?”
“你……母后要是看见今这样,会不会高兴?”
我看着她的眼睛:“她一定很高兴。因为她要的从来不是复仇,而是你好好活着,坐在这里。”
她低下头,手指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的雕纹。
片刻后,她抬起头,声音很轻:“那我不能让她失望。”
我伸手,轻轻扶正她歪了一点的冠冕。
“不会的。”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外面钟声响起,十二响,正午到了。
宫门缓缓打开,百姓欢呼声如潮水涌来。
我站在她身侧,目光扫过广场。
一切都在动,唯有我们不动。
这时,一个禁军校尉快步进来,在我耳边低语几句。
我脸色微变。
转头对谢琬:“刚抓的那个刺客,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