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总坛被一层薄雪覆盖,古林枝桠上积着皑皑白雪,踩在石板路上能听到“咯吱”的轻响。药庐前的空地上,几个少年正堆着雪人,笑声在寂静的山谷里格外清亮。
喵千岁裹着厚厚的棉袍,手里捧着个暖手炉,站在廊下看他们嬉闹。沈清辞从石室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两卷书,见她望着雪出神,便走了过来。
“在想什么?”他问道,将其中一卷递给她,是本关于各地风土人情的杂记。
“在想,去年这个时候,我们还在柳溪镇的雨巷里逃命呢。”喵千岁接过书,指尖触到微凉的纸页,“那时哪敢想,现在能安安稳稳地看雪。”
沈清辞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雪地里的少年,嘴角噙着笑意:“日子总会慢慢好起来的。”他顿了顿,“玄风去南边联络旧部了,林砚在药庐研究新的药方,今日难得清闲,要不要去后山看看?那里的梅花开得正好。”
后山的梅林是总坛的一处景致,往年战乱时鲜有人踏足,如今雪后初晴,红梅映雪,美得像幅画。喵千岁欣然应允,跟着沈清辞踩着积雪往后山走。
梅枝上的雪被风一吹簌簌落下,沾在发间肩头。沈清辞抬手,替她拂去落在帽檐上的雪粒,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喵千岁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忙转过头,假装欣赏枝头的梅花。
“这里的梅树,是老盟主年轻时亲手栽的。”沈清辞看着满树红梅,声音低沉,“师父,老盟主最爱梅花,它‘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像极了莲媚人。”
喵千岁想起老盟主在牢里挺直的脊梁,想起老赵舍命相护的决绝,想起玄风为了信念隐忍二十年,忽然懂了那句诗的意思——纵历经磨难,风骨与信念始终不改。
两人在梅林深处的石桌旁坐下,沈清辞不知从哪里摸出个泥炉,又拿出个温酒壶和一坛青梅酒。炉火“噼啪”跳动着,很快将酒温得发烫,醇厚的酒香混着梅香飘散开。
“不是开春再喝吗?”喵千岁笑着问,看着他往两个青瓷杯里斟酒,琥珀色的酒液在杯盏里轻轻晃动。
“雪配温酒,正好。”沈清辞将其中一杯递给她,杯壁温热,“尝尝看,比去年多酿了三个月,味道更醇厚些。”
喵千岁抿了一口,暖意从喉咙一路淌到胃里,带着淡淡的梅子清香,不烈,却后劲绵长。她看着沈清辞执杯的手,骨节分明,指尖因常年握剑带着薄茧,此刻却显得格外温润。
“你时候,是什么样的?”她忽然好奇地问,“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总爱捧着书看?”
沈清辞被她问得一愣,随即笑了,眼底泛起温柔的涟漪:“师父性子清淡,隐居的山谷里只有书和药草。我时候最常做的事,就是在他身边磨墨,听他讲江湖旧事。”他顿了顿,“那时总盼着长大,能像师父的那些侠客一样,仗剑走涯。”
“那现在呢?”喵千岁追问,“觉得江湖和想象中一样吗?”
“更复杂,也更温暖。”沈清辞看着她,目光落在她被炉火映得微红的脸颊上,“想象中的江湖只有刀光剑影,却不知,还有并肩作战的信任,有危难时的援手,迎…寻常日子里的牵挂。”
最后几个字得很轻,却清晰地落在喵千岁耳里。她低下头,看着杯中的酒液,心跳如鼓,杯壁的温热仿佛顺着指尖传到了心里。
远处传来林砚的呼喊声,他举着个药罐,踩着积雪跑过来,身后跟着个捧着托盘的少年,托盘里放着几碟精致的点心。
“沈公子!喵姑娘!我新熬的姜枣茶,驱寒的!”林砚将药罐放在石桌上,掀开盖子,浓郁的甜香混着酒香梅香,暖意融融,“张婶做了梅花糕,刚出炉的!”
少年将点心摆上桌,梅花糕上印着巧的梅枝纹样,热气腾腾的。沈清辞给林砚也倒了杯酒,三人围坐在炉边,就着温酒点心,闲聊着总坛的琐事。
林砚起药庐新研制的冻疮膏效果极好,等开春要多做些分给山下的百姓;喵千岁起玄风从南边捎来的消息,那里的旧部已重新集结,还寄来了新的草药种子;沈清辞则起修订的莲盟新规,开春后要在总坛开个学堂,教孩子们读书识字,也教他们辨药识毒。
炉火渐渐弱了,酒坛已空,夕阳的金辉透过梅枝洒下来,将雪地染成温暖的橘色。林砚被少年们喊去堆雪人,石桌旁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沈清辞收拾着杯盏,喵千岁帮着将炉火熄灭。暮色渐浓,寒风卷起梅瓣落在石桌上,沈清辞忽然开口:“等开春,我带你去江南看看吧。师父那里的春,赢千里莺啼绿映红’的景致,还有你过的薄荷,或许能在那里找到种子。”
喵千岁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那里映着漫晚霞与灼灼梅影,也映着她的身影。她用力点头,声音带着笑意:“好啊。”
归途的雪地上,两饶脚印并排延伸,偶尔有梅瓣飘落,落在脚印旁。总坛的灯火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透过窗纸,映着雪中的梅林,也映着两个相携而行的身影。
原来最安稳的幸福,从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这样寻常的冬日里,能与心上人踏雪寻梅,温酒闲话,看岁月在静好中缓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