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岖的山路仿佛没有尽头。
朝仁感觉自己快要散架了。
他从未受过这等苦楚,每一块颠簸的石头,每一次马蹄的失足,都让他感觉离死亡更近一步。
大腿内侧早已被磨得血肉模糊,火辣辣的疼。
那身该死的铠甲,像一座铁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不止一次想过放弃,想掉头回江户。
可一想到自己君临下的宏伟梦想,一想到那顿顿有鱼有肉的美好生活,他又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快……快到了吗?”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嘴唇早已干裂起皮。
走在最前方的田中健司,连头都懒得回。
“陛下,翻过前面那道山梁,就有一处平坦的河谷,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整。”
听到“休整”两个字,朝仁眼中迸发出一丝希望的光芒。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催动胯下的瘦马跟上了队伍。
半个时辰后,队伍终于艰难的翻过了山梁。
眼前豁然开朗。
一道不算宽阔的河谷,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条清澈的溪从中穿过,两岸是平坦的草地。
这里确实是个绝佳的休整地点。
“传令!全军休整!”
田中健司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倭民解”的士兵们立刻熟练的散开,一部分人取水做饭,一部分人则占据了四周的高地,架起了步枪,构筑起临时的警戒线。
朝仁的那些侍卫和官员们,则像是一滩烂泥,瘫倒在草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朝仁也被人从马背上搀扶下来。
他的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刚一沾地,就软了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顾不上疼痛和狼狈,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一名侍卫捧来一捧清凉的溪水,他仰头就灌了下去,总算感觉活了过来。
“陛下,叛逆……”
那名叫做福田的近侍,脸上带着一丝忧虑。
“我们改道至此,那些叛逆会不会追上来?”
朝仁闻言,心中也是一紧。
他看向不远处的田中健司。
田中健司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走了过来。
“陛下请放心。”
他指了指四周高地上的警戒哨。
“簇易守难攻,我已布下防线。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我们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叛逆若敢追来,正好让他们有来无回。”
他的自信满满,让朝仁那颗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几分。
也许吧。
有这支精锐的军队在,应该……是安全的。
朝仁在侍卫的帮助下,艰难的脱下了那身要了他半条命的铠甲。
他看着自己身上被磨出的道道血痕,心中竟生出一种悲壮福
看啊!
这便是朕为国征战,留下的伤痕!
他甚至开始想象,等自己凯旋之后,要如何向下人展示这些伤疤,以彰显自己的英勇无畏。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时,异变陡生!
“敌袭!”
山谷的另一头,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呐喊。
紧接着,密集的枪声,如同炒豆子一般,骤然炸响!
砰!砰!砰!砰!
子弹呼啸着从头顶飞过,打在四周的岩石上,迸溅出点点火星。
一名正在溪边取水的“倭民解”士兵,胸口爆出一团血花,惨叫着栽倒在水里,瞬间染红了溪流。
而布置在四周高地上的警戒哨,更是一个照面就全被放倒。
“有埋伏!有叛军!”
“保护陛下!”
田中健司的吼声,响彻山谷。
他拔出指挥刀,指向枪声传来的方向。
“第一、第二队,正面压制!第三队,从左翼包抄!”
他的指挥冷静而有序,丝毫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袭击而慌乱。
“倭民解”的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依托地形,与山谷另一头的敌人展开了激烈的对射。
一时间,整个山谷枪声大作,硝烟弥漫。
朝仁彻底吓傻了。
他蜷缩在一块巨石后面,双手抱头,身体抖得像筛糠。
子弹“嗖嗖”的从他耳边飞过,那种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恐惧,让他几乎要尿出来。
他的那十几个侍卫,更是表现得不堪。
他们连刀都拔不出来,只是尖叫着四处乱窜,结果反而成了活靶子,眨眼间就被撂倒了好几个。
“陛下!快!快躲到这边来!”
福田连滚带爬的平朝仁身边,试图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护住他。
可就在这时,又一阵喊杀声,从他们身后的山坡上传来!
“杀啊!为将军大人报仇!”
“杀了伪帝朝仁!”
上百名手持太刀,穿着破旧足轻铠甲的“武士”,如同疯狗一般,从他们来时的山路上冲了下来!
前后夹击!
他们陷入了绝境!
朝仁看到那些挥舞着太刀,面目狰狞的“武士”,最后一丝血色也从脸上褪去。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的君临下,他的鱼肉米饭,都成了泡影。
他就要死在这里了!
“少校!后面也有敌人!”一名士兵惊慌的喊道。
田中健司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可恶!中计了!”
“收缩防线!保护陛下,向河边靠拢!快!”
“倭民解”的士兵们,开始交替掩护着,向着朝仁所在的位置收缩。
但这伙叛军的枪法简直准得吓人。
“倭民解”的士兵一个接着一个被放到在地。
朝仁看着眼前景象,大脑一片空白。
他只是本能的跟随着人群,向着河边退去。
终于,他们徒了溪边。
背后是冰冷的河水,再无退路。
而那些“武士”,已经将他们团团包围。
“倭民解”的士兵们,围成一个圈,将朝仁和剩下的几个官员护在中间,做着最后的抵抗。
但他们的子弹已经打光了。
只能依靠刺刀,与数倍于己的敌人进行着绝望的搏杀。
一个又一个士兵倒下。
包围圈,越来越。
朝仁能清晰的闻到敌人身上那股浓烈的血腥味。
他甚至能看清他们那兴奋的面孔。
绝望,如同冰冷的河水,将他彻底淹没。
就在这时,一直奋战在最前线的田中健司,突然退了回来。
他的脸上,满是“悲愤”与“决绝”。
“陛下。”
他走到朝仁面前,单膝跪下。
“卑职……无能,未能护得陛下周全。”
“如今,弹尽粮绝,已无……生路。”
朝仁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不出来。
田中健司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决然”的光芒。
“陛下乃万金之躯,岂能受辱于叛逆之手!”
“为保全陛下与皇室最后的尊严……”
他从腰间,缓缓抽出了一把肋差,双手奉上。
“请陛下……赴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