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岁笑了。
他最后,看向那个最紧张的张诚。
“张诚,你读了十年圣贤书,为何,要转投法家?”
张诚闻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回陛下!学生读了十年书,方才明白,圣人之言,填不饱肚子!”
“学生想学法!学生想做个好官!学生想让这下的律法,不再是只为士族服务的空文!学生想让那些贪官污吏,都得到应有的惩罚!”
他的声音,嘶哑,却充满了刻骨的决心。
何岁走下龙椅,亲自将他扶起。
“得好。”
他拍了拍三饶肩膀,目光扫过他们那一张张质朴而又坚毅的脸。
“朕,记住你们了。”
“朕等着看,你们,能为朕,为这大玥,做出些什么。”
……
黄举的府邸。
这位在月旦评上独战群雄的圣人,这一个月,闭门谢客。
他将自己关在书房,将那一个月的辩论,反复推演,咀嚼。
他感觉自己,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地。
“老师,您真的要去那皇家学堂,当什么教习?”
大弟子公孙衍,端着一碗参汤,满脸忧色。
“那里面教的,都是些奇技淫巧,是商贾之术,是匠人之活!有辱斯文啊!”
黄举从书堆里抬起头,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竟闪烁着一丝兴奋的光。
“斯文?”
他冷笑一声。
“斯文能让番薯亩产三十石吗?”
“斯文能造出水力纺纱车吗?”
公孙衍被问得哑口无言。
黄举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京城方向那股冲的人气与希望。
“老夫辩倒了百家,却辩不倒一个‘饿’字。”
“老夫一生,都在纸上谈兵。而那个皇帝,却在教下人,如何吃饭,如何穿衣,如何打仗。”
他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弟子,眼神复杂。
“老夫不是去教他们。”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道。
“老夫,是去看看。”
“看看那个皇帝,究竟要如何,用这些‘奇技淫巧’,去创造一个,老夫穷尽一生都无法想象的,新世界。”
“老夫,还要在那里,等着那些新长出来的苗子。”
“等他们长大了,再跟他们,好好地,辩上一场!”
他的眼中,燃烧着不灭的战意。
他不是认输了。
他只是,找到了一个,更值得他去征服的,全新战场!
……
养心殿。
宁白露为刚刚结束召见的何岁,轻轻按揉着太阳穴。
“陛下,这皇家学堂一开,算是将下寒门之心,都收拢过来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那些老大人,还以为您只是在建自己的金库,一个个都松了口气呢。”
何岁闭着眼睛,享受着皇后的温柔。
“让他们松懈去吧。”
“他们以为,朕的目标,是那几条在池塘里扑腾的鱼。”
“他们不知道,朕要的,是换掉整个池塘的水。”
他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是洞悉一切的冰冷。
“科举,是为国选才。选的是,能写锦绣文章,能治理一方的,‘士’。”
“而皇家学堂,是为朕,培养爪牙。”
“培养那些,懂算术,能收税的酷吏。懂营造,能修水利、造兵器的能工。懂农事,能劝课农桑的干吏。”
他看着宁白露,嘴角勾起。
“这些人,永远也考不上状元,当不了宰相。”
“但他们,会像朕的血脉一样,渗透到这个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才是朕真正用来掌控这个国家的,手和脚。”
宁白露的心,微微一颤。
她看着自己的夫君,那张年轻的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帝王霸气。
“那吏员晋升入流官……”
“那是一条缝。”何岁淡淡地道。
“现在,只是一条微不足道的缝隙,没人会在意。”
“但总有一,朕会让这条缝,变成一道,足以冲垮一切的,滔洪流。”
就在此时,王顺安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殿角。
“陛下,玄镜司密报。”
“嘉亲王与纾亲王,在府中设宴,宴请了徐次辅等一众老臣。”
“席间,嘉亲王痛骂皇家学堂为‘藏污纳垢之地’,称陛下是‘不务正业,与民争利’。”
“纾亲王则在一旁,‘劝’嘉亲王,言语间,却句句都在附和。”
宁白露的凤眸,瞬间冷了下来。
“他们,还是不死心。”
何岁闻言,却笑了。
那笑容,充满了玩味。
“不死心,才好。”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朕的渔网已经撒下去了,总需要几条蠢鱼,自己跳进来,搅动一下水花。”
“这样,朕才好名正言顺地,收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