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到头顶时，吴癞子才在沙场墙角醒过来。
头还昏沉沉的，嘴里又干又苦，他摸了摸口袋，那叠钱还在，心里踏实不少。
拍了拍沾满尘土的衣裳，趿拉着鞋往村里走，路上还盘算着怎么跟田不凡要后续的好处。
刚到村口老槐树下，就被几个蹲在那儿抽烟的村民堵住了。
“吴癞子，你还有脸回来？” 王大爷把烟锅往鞋底上磕，火星子溅到他脚边。
吴癞子心里咯噔一下，强装镇定：“王大爷，您这是啥意思？我咋就不能回来了？”
“啥意思？” 旁边的二婆子尖着嗓子喊，“广播里都播了！你撬了排水沟，还想栽赃给唐丫头，你安的啥心？”
吴癞子这才慌了神，酒意瞬间醒了大半：“别听他们瞎咧咧！那是造谣！我啥时候撬排水沟了？”
“造谣？” 一个年轻伙举着手机凑过来，“人家都录下来了，你跟那沙场老板咋的，全村人都听见了！”
吴癞子瞅见手机屏幕上自己醉醺醺的样子，脸 “唰” 地白了，嘴里却还硬撑：“那…… 那是我喝多了胡咧咧，当不得真！”
正吵着，杨胜芷和徐有金从诊所方向走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村民。
杨胜芷站到他面前，棉布衬衫被日头晒得有些皱，眼神却格外清亮：“吴癞子，广播里的录音你也听见了，现在人证物证都在，你还有啥话？”
“我…… 我没啥啊……” 吴癞子往后缩了缩，脚底下的泥被蹭得乱七八糟，“就是喝多了吹牛皮，谁知道他们还录下来了……”
“吹牛皮？” 徐有金往前迈了一步，白胡子气得直抖，“路塌了半里地，药材地被淹，这也是吹牛皮能吹出来的？你知道修这段路花了多少功夫？唐丫头的药材地是她后半辈子的指望，你咋就这么狠心？”
“我……” 吴癞子被问得哑口无言，眼珠乱转着想找借口，“是唐芊芊她本来就是灾星！我堂哥就是被她克死的，我这是替我堂哥报仇……”
“你少在这儿胡袄！” 杨胜芷提高了声音，“吴波大哥的事谁都清楚，是他自己喝多了出的意外，跟唐芊芊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别拿这事当你作恶的借口！”
周围的村民也跟着附和：“就是！当年要不是你堂婶闹着要彩礼，唐家能那么狼狈？”“自己做了坏事还往别人身上推，真不是个东西！”
吴癞子被骂得抬不起头，却还是梗着脖子喊：“我没做！你们没证据！”
“证据？” 杨胜芷朝诊所方向扬了扬下巴，“徐英那儿有完整的录音，王英俊的施工队丢了一把铁钎，跟你平时用的那把一模一样，要不要现在去草丛里找找？”
这话戳中了吴癞子的软肋，他攥着衣角的手开始发抖，额头上冒出细汗。
“我……” 吴癞子张了张嘴，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是我…… 是我撬了排水沟…… 我就是看她不顺眼……”
这话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了。
杨胜芷深吸一口气：“既然你承认了，那就跟我们去诊所，当着全村饶面，把事情清楚，该承担的责任，你躲不掉。”
“滚犊子，你们等着瞧吧！我一定让你们后悔。”吴癞子边跑边指着杨胜芷等人骂道。
他觉得全村就是跟着他对着干，以前谁敢教育自己，就连他爸都不敢教育自己，现在却被村里的这群刁民围着教育，他决定一定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吴癞子钻出玉米地时，裤腿被划得全是口子，胳膊上渗着血珠，却浑然不觉。
他一路跌跌撞撞跑到沙场，见田不凡正指挥工人装沙子，喘着粗气就扑了过去。
“凡哥！救命！” 他抓住田不凡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对方肉里，“村里都知道是我干的了！他们要抓我赔损失，还要送我去派出所！”
田不凡甩开他的手，往他身上打量一番，嘴角撇出个冷笑：“废物，这点事都兜不住。”
“不是啊凡哥，” 吴癞子急得直跺脚，“徐浪那子太贼了，还有那个女大学生村长帮腔，广播里都放了我的录音……”
“徐浪徐浪！又是徐浪！” 田不凡突然踹了脚旁边的沙堆，沙粒溅了吴癞子一脸，“你以为就你倒霉？我叔公田树藤一家子，前阵子被徐浪那子连根拔了！”
吴癞子愣住了：“田老地主？他们咋了？”
“咋了？” 田不凡眼睛红了，“徐浪不知道找了啥证据，把他们当年强占土地、放高利贷的事全捅到上面去了，现在家产被抄，人都被.........！我这沙场能撑到现在，全靠瞒着这事！”
他越越气，一脚踢翻旁边的空麻袋：“本来想借修路的事捞笔钱，结果镇上把工程给了王英俊，现在连你这点事都办砸了！”
吴癞子这才明白，田不凡心里的火比他还旺。
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都冒出狠劲。
“凡哥，” 吴癞子咬着牙，“这一切都是因为徐浪！只要他在，咱们就没好日子过！”
田不凡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笑了：“你想咋办？”
“干了他！” 吴癞子摸出腰后的铁钎子，“只要徐浪死了，这向阳村就是咱们的！路想咋修咋修，唐芊芊那丫头……”
“算你有种。” 田不凡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进了办公室。
没多久，他带着六个精壮的汉子出来，每人手里都拎着把闪着寒光的西瓜刀。
“这几个是我沙场的兄弟，” 田不凡掂拎手里的刀，“等黑透了就动手，诊所二楼不是住人吗？正好一锅端。”
吴癞子看着那些刀，心里直发怵，嘴上却硬撑：“好！等收拾了徐浪，我再去把唐芊芊那灾星……”
“少废话。” 田不凡打断他，“先解决徐浪，别的事再。”
日头慢慢沉下去，沙场里的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线下，七个人影蹲在墙角抽烟，刀被藏在麻袋里，偶尔露出的刀刃在阴影里闪一下。
吴癞子的手一直在抖，他喝了不少田不凡递来的白酒，却还是压不住心慌。
但一想到徐浪踹他的那一脚，想到村民们的唾沫星子，想到田不凡的好处，他又把心一横 ——
反正已经没退路了，要么被抓去坐牢，要么就拼一把，当个向阳村的土皇帝。
黑透时，田不凡挥了挥手：“走。”
七个黑影像幽灵似的摸出沙场，往向阳村的方向移动。
吴癞子走在最前面，手里攥着铁钎子，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能想象到徐拦在血泊里的样子，想象到自己站在诊所门口发号施令的样子，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
夜风里带着玉米叶的腥气，像是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血腥埋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