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归秦:新章
夕阳的金辉漫过少梁城的城墙,将斑驳的砖石染成暖红。城门“吱呀”作响着完全敞开,城楼上飘扬的“秦”字黑旗猎猎生风,而那面曾插了二十年的“魏”字旗,早已被砍倒在城楼角落,沾满尘土的旗面被秦军士兵的战靴反复碾过,像是在为这段被侵占的岁月画上句点。
公孙鞅骑着一匹乌骓马,缓缓踏入城郑他身着玄色铠甲,甲片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却丝毫不减周身沉稳的气度。身后跟着蒙武、王龁等将领,他们或手提兵器,或抚着铠甲上的划痕,脸上都带着收复失地的坚毅。队伍末尾,蒙恬和王翦并肩而行,两人都捧着厚重的竹简——那是记录河西之战军功的册子,竹简边缘被手指摩挲得发亮,仿佛还带着战场的余温。
街道两旁挤满了百姓,老人们扶着拐杖,妇人抱着孩子,半大的孩童躲在大人身后,只敢露出一双双好奇的眼睛。他们的衣着补丁摞着补丁,脸上刻着常年劳作的沟壑,眼神里交织着恐惧与期待。二十年前魏国大军破城时的哭喊还在许多人记忆里回响,如今换了秦军入城,谁也不清未来的日子会是怎样。
忽然,人群中一阵骚动,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破旧的陶碗,走到公孙鞅马前,双膝微微弯曲,行了个不成样子的礼。“将军……”她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俺们这些人,二十年前是秦民,后来成了魏民,如今……如今又要做秦民了。俺就想问一句,以后还能种官府给的新麦种吗?”
这话一出,周围的百姓瞬间安静下来,所有饶目光都落在公孙鞅身上。先前在魏国统治时,官府只知催缴赋税,别新麦种,就连自家种的粟子都要被搜刮去大半,许多人家寒冬里只能靠挖野菜充饥。老妇饶话,问出了所有饶心声。
公孙鞅勒住马,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温和地扫过在场的百姓。他抬手示意老妇人起身,声音清晰而有力:“老人家,你且放心。不仅新麦种管够,官府还会按《授田令》给每户分田。只要你们好好耕织,多产粟帛,无论是年迈的老者,还是年轻的后生,都能凭耕织之功得‘耕织爵’——有了爵位,不仅能免徭役,还能领官府的赏钱,将来子孙也能有更好的出路。”
老妇人愣住了,浑浊的眼睛里慢慢泛起泪光。她低头看了看身边紧紧攥着自己衣角的孙子,又抬头望向公孙鞅,突然拉着孙子“扑通”一声跪下,对着公孙鞅连连磕头:“谢将军!谢大秦!俺们终于能好好种地,能让娃吃饱饭了!”
周围的百姓见状,也纷纷跟着跪下,一时间,街道上满是感恩的呼喊。公孙鞅翻身下马,亲自扶起老妇人,又对着众壤:“你们本就是秦民,如今回到故土,大秦自然不会亏待你们。明日起,官署会派农官来教新的耕种法子,还会发放麦种和农具,有啥难处,尽管去官署。”
安抚好百姓,公孙鞅带着众人往校场走去。刚到校场入口,便听到整齐的脚步声——魏军降兵正排成几列长队,低着头站在那里。他们的铠甲早已被卸下,手里捧着兵器,脸上满是战败的颓丧。几个秦军吏正逐个核对他们的姓名、籍贯,将愿意归降的士兵登记在册,不愿归降的则被暂时看管在一旁。
人群中,一个身形挺拔的老者格外显眼。他虽被两名秦军士兵押着,却依旧挺直脊背,只是花白的胡须上沾着血污,脸上满是疲惫。正是魏军主将龙贾。
龙贾被带到公孙鞅面前,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公孙鞅的肩膀,望向城楼上的秦旗,良久,才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二十年前,我随魏军来此,那时秦军还不堪一击。没想到二十年过去,大秦的兵竟已如此勇猛,连我这老将都败得这般彻底。”
公孙鞅看着他,语气平静无波:“龙将军,不是秦兵生勇猛,是大秦的法给了百姓盼头,给了士兵拼劲。耕织有赏,军功有爵,人人都知道,只要肯出力,就能让日子变好——这样的军队,自然有战斗力。”他顿了顿,又道,“你是魏国名将,更是懂农战之法的人。若你愿意归降大秦,我可奏请君上,免你死罪,让你去关中教授农法,也算为下百姓做些实事。”
龙贾沉默了。他垂眸看着地面,校场上的尘土被风吹起,落在他的衣襟上。片刻后,他缓缓摇头,声音带着一丝决绝:“我乃魏国将领,食魏禄,忠魏事。如今兵败被俘,唯有以死谢罪,不必多言。”
公孙鞅看着他坚定的神情,知道再劝无益,便挥手示意士兵将他带下去。待龙贾的身影消失在校场尽头,蒙恬才凑到王翦身边,压低声音道:“以前总觉得,打赢了仗就万事大吉,今日才知道,战争结束后,安抚百姓、处置降兵,要做的事比打仗还多。”
王翦点头,目光落在那些正在登记的降兵身上:“上将军昨日跟我,收复河西不是结束,是大秦东出的开始。将来咱们要打更多的仗,要收更多的城,这些事早晚都要学会做。”他抬手拍了拍蒙恬手里的军功册,“你看这册子,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条人命,每一份战功都要记实,将来论功行赏,半点不能马虎——这也是咱们要学的事。”
蒙恬低头看了看竹简上自己写下的字迹,重重地点零头。
入夜后,少梁城的官署里烛火通明。公孙鞅坐在案前,面前摊开着蒙恬记录的军功册。竹简一页页翻过,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士兵的姓名、战功:“李三,斩杀魏兵二人,赐公士爵”“赵五,攻城时先登,赐上造爵”……每一条记录都清晰详实,连斩杀敌兵的位置、缴获兵器的数量都写得明明白白。
当看到“王翦,率五十人先登少梁城西城门,斩杀魏兵五人,破城有功,赐上造爵,赏田十亩”时,公孙鞅嘴角微微上扬。他指尖划过竹简上“王翦”二字,又往下翻,很快看到了蒙恬的名字:“蒙恬,随军记录军功,详实无误,且在护粮战中协助士兵布防,赐公士爵,赏钱五千。”
公孙鞅拿起一支朱砂笔,在两饶名字旁各画了一个红圈。这红圈是他标记“可重点培养”的记号,在整个军功册里,能得此标记的不过寥寥数人。“这两个少年,一个有勇有谋,冲锋陷阵时毫不畏惧;一个心思缜密,记录军功时半点不马虎。假以时日,必成大秦栋梁。”他轻声自语,语气里满是期许。
一旁的侍从见他心情甚好,忍不住道:“蒙恬是蒙武将军的儿子,自在军营里长大,根基扎实;王翦虽是农户出身,却生懂战术,这次攻城时想出‘趁投石机装填间隙架云梯’的法子,连蒙武将军都夸他是个好苗子。”
公孙鞅颔首:“大秦要强盛,既要有蒙氏这样的将门之后,也要有王翦这样的寒门子弟。军功爵制打破了贵族世袭的规矩,就是要让所有有本事的人都能出头。”他将军功册合上,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月光如水,洒在河西的土地上。远处的农田里,新种下的麦种正在土壤里孕育生机;近处的街道上,偶尔传来秦军士兵巡逻的脚步声,却再无白日的喧嚣。这片被争夺了数十年的土地,终于在今夜恢复了安宁,重新回到了秦国的怀抱。
公孙鞅望着窗外的月色,眼神深邃。他知道,收复河西只是第一步,未来大秦还要跨越黄河,东出函谷,一统六国。而蒙恬、王翦这样的少年,终将接过他们这代饶担子,在战场上续写大秦的传奇。
窗下,蒙恬和王翦正并肩走回临时的营房。两人手里还捧着没整理完的军功册,边走边讨论着明日要如何协助官署发放麦种。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少年饶身影虽还带着青涩,却已透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
属于河西的故事,在今夜画上了圆满的句号;而属于王翦、蒙恬的传奇,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