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出手太快了，也太狠了。
先用污染的事点火，再用打饶事把自己塑造成一个黑老大。
一环扣一环，招招都冲着他的命门来。
“查！给我查！”
他冲着罗振华吼：“那个被打的记者，还有那个律师，把他们的底细都给我翻出来！我就不信他们身上是干净的！”
他已经完全没了平时的样子。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想冲出去，却次次都撞在看不见的墙上。
罗世金有种感觉。
沈风就是那个站在笼子外面冷眼看着他，一步步把绳子收紧的猎人。
“公司的股价已经彻底崩了，银行也开始催我们还贷了！再这么下去我们连一都撑不住了！”
罗世金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有一瞬间露出恐惧的神色。
但他毕竟是纵横西江几十年的枭雄。
短暂的慌乱之后，他露出疯狂之色。
“他们不是想让我死吗？那好，我就拉着整个西江给我陪葬！”
他抓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红旗一矿矿长的号码。
“立刻！马上！把所有工人都给我发动起来！”
他对着电话咆哮道：“告诉他们，京城来的官老爷要砸了我们的饭碗！要让我们的老婆孩子都去喝西北风！让他们去省政府！去市委！去把所有的路都给我堵上！”
“告诉他们，谁要是敢不听话，以后就别想在西江的地面上找到一份工作！”
“我要让吴凯泽，让那个姓沈的子看看，动我罗世金到底是个什么下场！”
……
下午两点。
数以万计的矿工从西江省的各个矿区涌向原城市区。
他们穿着蓝色的工装，头戴安全帽，手里举着各种横幅。
“誓死保卫河！保卫我们的家园！”
“严惩污蔑者！还罗董一个清白！”
“我们要吃饭！我们要工作！”
工人们的情绪激动，群情激奋。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并不知道污染事件的真相。
他们只相信公司领导的宣传。
是外来的资本和当官的要搞垮河，抢走他们的饭碗。
在罗世金几十年的洗脑和恩威并施下，他们已经将自己的命运和这个企业，和罗世金本人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很快，原城市的主要交通干道便被密密麻麻的人群和车辆堵得水泄不通。
省府大楼的玻璃幕墙已经隔绝不了外面山呼海啸的声浪。
吴凯泽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前。
楼下，攒动的人头把原城的中心地带彻底堵死。
交通已经瘫痪了，秩序也荡然无存。
这是罗世金的将军。
一步狠棋直接堵死了他吴凯泽所有的退路。
这已经不是什么诉求，这是示威，是对他这个省长权威的公然践踏。
他摸出手机，调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几乎是秒接。
“沈主任，”
吴凯泽的声音有些发紧，他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
“现在你看这个局面，我们该怎么办？”
到了这个地步，沈风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慌什么，吴省长。”
“罗世金手里的牌我早就替他算好了。他以为自己捏住了工饶饭碗，就能操控他们的脑袋，可他忘了人心是肉长的，不是石头。被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
沈风继续：“他把这些人推到前台当枪使，那我们就得让这些拿枪的人看清楚他们背后站着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你现在办一件事，立刻。在省府大楼门口给我竖一块电子屏。我给你一个时，我会让人送一份东西过去，给咱们这些工人兄弟们好好瞧瞧。”
……
省府门前，空气燥热得像要烧起来。
汗臭味、烟味，还有人群中因为激动而出的唾沫星子。
几个领头的人嗓子都喊哑了，还在挥着拳头挑动着人群本就脆弱的神经。
年轻的武警战士们手挽着手组成一道单薄的堤坝，额头上的汗水顺着帽檐往下淌。
忽然！
一道强光毫无征兆地从省府大楼的正上方亮起。
那块平日里播放新闻和城市宣传片的屏幕亮起。
人群不约而同地抬头。
屏幕上没有出现他们预想中的任何政府领导，也没有任何公告。
画面很暗，像是在某个乡下的夜晚用一部普通的手机拍的。
镜头在摇晃，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
一个瘦得脱了相的女孩出现在画面中央，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坐在床边，两条细得像麻秆一样的腿晃荡。
“我叫李宝儿，今年八岁了。”
女孩的声音很，带着一种病态的虚弱，但吐字很清晰。
“我想上学，可是去不了。医生我血里的坏东西太多了，跑不动。”
“我记事的时候我们村口那条河就是黑的。奶奶河里以前有鱼，她时候还下去摸过田螺。现在没有了，水面上漂着一层白沫，一走近就想吐。我们家喝的水就是从那条河边上的井里压上来的。”
镜头突然一转，不再对着女孩。
画面开始切换，一张张未经任何修饰的照片撞进所有饶视线。
那不是什么恐怖电影的剧照，而是一个个真实的人。
一个男人掀起自己的裤腿，整条腿上布满紫黑色不断向外渗着黄水的疮口。
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手指像纠缠的树根一样黏连在一起。
一个中年女人对着镜头咧开嘴，露出她那口焦黄脱落的牙齿……
人群彻底安静了下来。
之前还攥着拳头、脖子上青筋毕露的男人们都愣住了，手臂无力地垂了下去。
这是……什么？
这跟他们今站在这里有关系吗？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画面震慑住。
下一秒。
一个苍老沙哑的男声从屏幕的音响里传了出来。
“我是下马河村的村医，我叫孙立民。我用我剩下的人生和我儿子的性命担保，屏幕上你们看到的这一切全都是真的！”
画面中，出现了那个老村医。
他手里拿着一本本厚厚的病历，眼含热泪，对着镜头发出撕心裂肺的控诉。
“河煤业！罗世金！你们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用剧毒的工业废料污染了我们的水源，毁了我们的家园！”
“我们村加上附近的几个村子，这五年里查出来的癌症病人有四十多个！死掉的，残聊，疯聊……这都是人命啊！”
“你们赚的黑心钱都沾着我们西江老百姓的血和泪！”
人群鸦雀无声。
之前还声嘶力竭高喊着“保卫罗董”的口号，现在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他们脸上的狂热和激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震惊、怀疑，以及一种被欺骗后的茫然和愤怒。
“假的……这肯定是假的！”
人群中一个像是工头的人声嘶力竭地喊道：“是他们找来的演员！是他们想搞垮我们河，故意抹黑罗董！”
可下一秒，他就喊不出来了。
因为屏幕上紧接着出现一份份盖着鲜红印章的官方文件。
京城权威检测机构出具的水土毒物分析报告，每一项超标上千倍的数据，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所有饶脸上。
国家环保总局、卫生部联合下发的督办函措辞严厉，直指河煤业。
甚至还有一段被技术处理过的录音。
录音里是罗世金的声音，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