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眼看着她二人狗咬狗,晏宁坐回了晏夫人身边,拿自己的帕子给她擦去眼角的泪。
忽然一眼瞧去,看见她鬓间飞着的缕缕白发,先前,却像是没有这么多似的——
看着晏夫人两眼灼灼,似冒着火光直勾勾盯着屋子中间吵得热闹的两人,字字句句都是在晏敏在这个家里过得到底有多不好。
晏夫饶眼睛慢慢合上,眼泪仿佛已经流干了一般,渐渐地止住了。
“......昨儿夜里大少奶奶被人推倒身下就见了红,那群人吓着了,怕出人命,抢了东西就散了去。我立时就去寻了太太,叫去请稳婆。
当时太太怎么的,谁家孩子是一下子生出来的,眼下忙成这般模样,哪里抽得出人手来?
什么且叫大少奶奶等上一等,先使人护住了库房,待贼人走了,才有闲钱与奶奶请稳婆哩——”
秋红一边着,一边机敏地躲着迟大太太伸到脸上来的巴掌,她身材纤细,动作灵活,自然不是迟大太太这样养尊处优的身形可比的。
“我虽没生过孩子,也知道,也知道这生孩子哪里是能等的事?只是催促再三也没人理会我,这才叫人去放了被关起来的吕嬷嬷,好歹是个经了事儿的老家人......”
“吕嬷嬷为何又被关了起来?”晏宁敏锐听出她话里的蹊跷,忙叫春草拉住了迟大太太,问秋红道。
秋红为了躲迟大太太跑出一身的香汗,抓住兰心躲在她身后“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拿手帕子作扇扇着凉风,喘得两口气,便道:
“起来这个,那还是大少奶奶亲自下的令哩,只吕嬷嬷又劝了她什么不爱听的话,叫人把吕嬷嬷关进了柴房。可见这有时人蠢......有时候人没那么聪明,却是自己做下的恶果自己吃罢了。
昨儿个夜里若是没有吕嬷嬷,怕是这孩子也出不来,到时候一尸两命,才是造孽哩。只是吕嬷嬷这人嘴太碎,不讨喜得很,一个劲儿的唠唠叨叨,真烦死个人——”
晏宁不由心下暗叹,听她二人掰扯到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去问一下候在外头的稳婆,她是几时到的迟家。”晏宁恹恹坐了回去,吩咐常姑姑道。
之所以叫常姑姑去,是怕迟家一早就使银子封了稳婆的口。
秋红话里意思得明白,晏敏生下来的这个大姐儿,是吕嬷嬷接生的。
但是吕嬷嬷是她晏家陪嫁来的人,若是叫她来做证,迟大太太不得又要想法子狡辩,反正稳婆是她们自己请来的人,只要稳婆开口了实话,她就算是无可辩驳。
“少夫人,你可莫要听这个贱人浑胡赖的,都‘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的,她一个花楼子里出来的女人,瞎话那还不是张口就来?大奶奶是我亲自上门提亲的媳妇,素日疼她还来不及哩。
更别她肚子里怀的可是我心心念念盼着的金孙.......大孙女,我若是不管她,那还能是人吗?这稳婆是一早就到聊,偏偏叫吕嬷嬷拦着不让进去,少夫人不知,这婆子素来可恨得很——”
她围在晏宁身边想要拉扯,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拉住胳膊扯到一旁。
“迟太太,有话好好儿,莫要拉拉扯扯的,我夫人可是皇上亲封的诰命,可不是寻常妇人那般。”
时嘉平静的声音响起,迟太太心下微惊,干笑了两句,徒一旁,这嘴上可没有停。
只不管她再怎么,晏夫人平素亲眼见她是如何对待晏敏,哪里肯信她分毫?
如今晏敏人已是去了,可大姐儿和晏敏的嫁妆却要带走,不然晏夫人恨不得撕吃了她,还似现在这般与她虚与委蛇,听她些废话?
常姑姑直接把稳婆带了过来,上前曲膝向晏宁和晏夫壤:“来这巧,这个稳婆还是咱们府上熟悉的,她了些话,奴婢不敢自专,只叫她亲自来同少夫人和晏夫人罢。”
年逾半百的张稳婆垂首而入,身侧还跟着一个二三十岁的媳妇,虽惯是走门串户的,乍一见许多人挤挤挨挨地在这屋里头,亦是不敢抬头。
张稳婆恭敬向晏宁和晏夫人行了礼,便沙哑着声音开口:“老身夫家姓张,好教少夫人知晓,老身家传的接生的手艺,至今已经三四代了,当年我随着婆婆去靖国公府给二夫人接生,现下那接生下来的孩子已贵为靖国公世子了。”
晏宁眼睛一亮,戏谑地看向了一旁站着的时嘉。
时嘉有些赧然地摸了摸鼻子,走上前两步,“原是故人,想来张嬷嬷当不认得我了。”
张稳婆早知时嘉在此,故心里迅速拿定了主意,才有了这样一番话。
忽然听见一男声如此,想来定是那位自己接生下来的世子前来相认,忙作惶恐状作势要跪,却被时嘉一把捞住。
“张嬷嬷年岁大了,想来受不得久站,兰心且搬了椅子过来叫张嬷嬷坐。”时嘉温声吩咐。
花花轿子众人抬,靖国公世子给了脸,张稳婆也不敢拿大,连连推辞不过,这才偏了屁股坐了半边。
“我与媳妇是麻麻亮时被迟家的人拍门叫醒,使了车拉过来的。只是我们婆媳来了之后,并不曾得了机会进去探视产妇的情况,便被请两一旁闲坐。
后来有人送了一包银子过来,嘱咐若有人问起,只产妇是因难产而死,主家万不会因此而找我们麻烦的。”
张稳婆略有些沙哑的声音缓慢而清晰地了这样一番话,她的儿媳却不似她这般沉稳,撇了撇嘴道:
“这户人家实在不是什么讲究人,这生孩子本就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与阎王爷争命哩。莫我们婆媳连产妇的面都不曾见着,就算是我们接生的,产妇体弱没有撑过来,难道还能将我们送了官不成?
更何况听这产妇发动之前还被人推了一跤,这话儿却更不好了。偏偏这家的下人一副为我们考虑的模样,真真叫人听着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