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司机啊?”大师傅看着张建国。
“那当然啊,我们跑一趟就给一块钱补助呢!路过内蒙还能捎点羊肉啥的。”张建国一脸得意。
“哈哈!熟看你长这么精神,哪寻思你还没对象呢!”大师傅笑着靠在身后的墙上。
齐霁忍不住笑,别看张建国会来事儿,这大师傅还是愿意给女儿找个踏实本分的女婿呢。
“你笑啥?”张建国不满地看齐霁,又转头对大师傅,“熟,你有没有儿子,她也没对象,让她给你儿子当媳妇吧,哈哈哈哈!”
“哈哈哈!”大师傅笑看着齐霁,“这闺女真俊,工作也好,我那傻儿子可配不上人家!”
齐霁只管吃饭,也不介意他们拿自己开玩笑,吃完刚撂下筷子,饭店门开了,是高团长的司机,他站门口冲齐霁招手,“孟同志,吃完了吗?团长等你呢!”
“哎,来了!”齐霁赶紧掏出手绢擦嘴,对大师傅,“大叔,谢谢你啊!下回我还来吃你做的菜!”
“哎哎,好好!”
齐霁穿好大衣,戴好帽子手套,拎上背包。
大师傅送到门口,“同志再来啊!”
“再见再见!”
“伙子别忘了去疼片!”
张建国连声答应,“没问题没问题!多大点事儿啊!”
齐霁一出门,就见高团长的吉普车停在解放车旁边,她打着滑出溜过了马路,“团长你吃饭了吗?”
“吃了,陪京城大夫吃的,不方便带你,你们。”高团长看了国营饭店一眼,“吃饱了?”
“饱了,大师傅做饭可好吃了。”
“那就好。”高团长指指吉普车,“明跟我回去,这边有京城来的勤务员,用不着咱们团出人照顾。”
“哦。”齐霁松口气,不用住大山里是最好的。
张建国很知机地,“团长,那我们俩就先去伐木场了。”
“去吧!”
张建国和王建国两人迅速上了汽车,喇叭响了一声,汽车开走了。
齐霁看着高团长紧皱的眉头,“是不是李长海的家人要到了?”
“是啊!”高团长叹气,“你这事儿整的,要是别人宋连长来处理就行了,偏是李家伦,我这一年白干了不,妈的电话里还挨了顿臭骂,这还有家长......咋交代啊,养那么大的儿子......”
“他,醒不过来了吗?”
“京城来的大夫都没办法,你还能醒吗?”高团长又叹口气。
“刚才来直升机接走了,是京城有个手术等着他回去做呢!”
“啊?”
“连饭都没吃就走了。”
“那,你也没吃啊!?”
“吃啥吃啊。”
“那我带你们去对面饭店吃去!”齐霁拉着高团长就过了马路。
一进饭店,那大师傅就乐了,“哟,这么快又饿了?”
“哈哈是啊,熟你这儿还有啥吃的,给上几个硬菜!”
“哎呀,啥吃的也没有了!”大师傅一拍大腿,一脸懊恼地。可看到高团长军帽上有帽徽,军大衣里面的军装还有领章,又立即满脸堆笑,“领导来了,没有我也得给垫对几个啊!”
高团长点点头,“给老乡添麻烦了,就做两个简单的吧,我还有急事儿。”
“是是!马上就好!”大师傅撸了撸袖子,在厨房门口的一个脸盆里洗了洗手,又打了肥皂,一边搓手一边喊,“钱,给倒点茶水!”
齐霁笑了,这领导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啊!
那个姓钱的女服务员态度也变好了,不仅给倒茶水,连菜做好了,都是她亲自给端上来的。——刚才齐霁他们的饭菜,可都是自己去窗口赌呢。
端上来的菜,一个是鸡蛋炒大葱,一个是干辣椒炒护心肉。
大师傅拘谨地出来,搓着手,“那啥,领导对不起啊,厨房真是没啥吃的了,就剩几个鸡蛋了,要不是这护心肉太少,不够一盘,连这也没有了,大米饭也就一碗了,这三张饼还是昨的,这,这可真是的!”
“挺好挺好!”高团长对着老百姓一贯都很和蔼,不像对着他的兵或者兵团知青时,总是黑着脸。(对齐霁除外)
他吃了一口护心肉,神色一正,指着大师傅,“你这手艺,绝了!”
大师傅兴奋得脸都红了,“嘿嘿,领导过奖了过奖了。”
高团长吃饭的速度那叫一个快,三五分钟,一张饼一碗饭就吃进去了,他一撂筷子,司机也立刻放下筷子。
“你吃你的,把菜都吃了!”高团长擦擦嘴,招呼齐霁,“跟我过来!”
两人坐到了窗边,高团长看看手表,低声,“等会儿李长海家人来了,要是有晕倒啥的紧急情况,你得给盯着点儿!”
“好。”齐霁心,守着医院还用得着我么,但还是满口答应下来。
“唉!”高团长再次叹气。
也不怪他叹气,今年夏一个男知青在河里游泳淹死了,秋收后有个女知青因为多次申请入党没有通过,痛苦难当自杀了,这又多了个被医生宣判死刑的李长海,不到一年折损三人,可以想见高团长的心情了。
饭店食材都没了,自然是要下班了,司机一吃完,他们就离开了。
大师傅一直殷勤送到门外老远,要不是齐霁拦着,她觉得他能给送到医院门口去。
三人还没等进医院,就见一辆大解放开了过来。
车停下,下来两个悲痛欲绝的女人,年长的那位,双眼红肿,齐霁连忙上前搀扶,高团长上前与她握手,“这是李长海同志的母亲吧!是我们没有照顾好他,李长海工作中兢兢业业,吃苦耐劳,是我团最优秀的兵团战士!”
李母听了这话,整个人都要瘫软在地。
齐霁低声劝她,“阿姨,李长海就在病房呢,咱先去看看他吧!”
李母猛然醒悟,立即站好,跌跌撞撞奔向医院大门。
医院院长和大夫都闻讯出来,大夫为难地看看高团长,最后还是无奈地跟李母了京城医生的诊断。
李母大概路上已经得过了暗示或者明示,并没有太大反应,而是一个劲儿地问,“我儿子葛哪儿呢?我儿子呢?”
大夫赶紧引着她进了102病房,李家伦还是靠着被子坐着,见人群进来,叫了一声“团长”,那个勤务兵也立正敬礼。
李母进屋扫视一圈,径直平李长海的病床上,“这,这是我儿子吗?这不是我儿子吧?啊?”她凄苦的眼神盯着齐霁,仿佛等着她否认。
齐霁艰难地点点头。
“啊!”李母痛苦地摸着李长海肿胀的脸,哭喊着,“我的儿啊!你咋这样了!疼死妈的心了啊!”
齐霁听着这样的哭声,忍不住跟着落泪。
一起来的年轻女人是李长海的大姐,她在一边掉泪,一边安慰母亲,“妈,你别这样,弟还能好起来呢!”
“能好吗?你没听大夫吗,京城的大夫都治不好他了!”李母收住哭声,“咱们带你弟弟回家!”
“啊?妈你糊涂了?这大冬的,怎么走啊?出门没半时他就得死啊!”
李母咬着牙,浑身都在颤抖,忽然伸手捶了李长海胸口一下,“你这个孽子!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妈我还活着,你就敢死在我前头!我白养了你啊!”喊到最后,声音都哑了。
从头至尾,这个母亲没有一句责怪兵团的话,她只怪自己命苦,怪儿子不孝,“从他开车那起,我就提溜着心。这就是我的命啊,我知道,我儿子借了人家的光,没有京城来的大夫,他早就死了。”
齐霁的心口堵得厉害。
李长海现在就是植物人状态了,以现在的条件,带他回齐市是不现实的,除非他们家有也能找到直升机,或者从齐市找个救护车。
看李家的情况,是不可能在林业局医院坚持多久的,李长海父亲早年去世,李母一人拉扯他和一个姐姐一个妹妹长大,经济条件很是一般。
李母不肯去团里安排的招待所休息,就坐在病床边看着儿子,无奈只得让他姐姐先去休息。
护士过来换点滴瓶子,发现李长海的胸口渗血了,李母大惊失色,“是我给打坏了?”
护士赶紧去了取纱布药品,齐霁帮助她一起缠纱布,触碰到李长海的胳膊时,她忽然愣住了。